腿上的优势,这确实是无法辩解的。
速度放到最缓,鹿鸣可算是松快了许多,趁机甩了甩脚上沾的碎雪,嘟囔道:“女郎一有心事就走得飞快,可怜奴婢这双短腿跟不上女郎。”
令仪被鹿鸣这副惨兮兮的模样逗笑了,不由嗔道:“好了好了,我这就行慢些。”
主仆二人各提着一只小竹篮,一边说笑着,一边行到了梅林深处。
令仪今日来此,是为了采集雪中寒梅,来制一款用于安神的梅香。
自打去岁秋日凉州王起兵,想必洛阳城九成的公卿士大夫都睡不好,阿父作为朝中肱骨,自然也会在夜间辗转反侧。
阿母说,有时候夜半,阿父都会起来对月出神,为国,也为这个家。
崔家本也不必如此忧虑,但多了同凉州的那一道婚约,当初又是那般选择,便又比旁的公卿大臣头上多悬了一把剑。
想到此,令仪便觉造化弄人。
谁能想到世事这般无常,原以为自是她一人的委屈,如今倒成了全家的厄难。
倒是解脱了她一人,可这样的解脱,令仪还不如不要。
汇入鼻翼的空气很冷,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梅花淡香,将令仪脑中纷杂的愁绪给驱散。
她抬眼,看着头顶上方满目的娇艳花朵,一时又笑了。
前路未卜,但又不代表一定就是最坏的结果,更何况她就算成日成日的忧愁,也不能解决分毫,还会让自己不痛快,不如全抛了干净。
思绪清明,令仪开始采摘个头硕大的梅花瓣,将上头的零星积雪甩开,放置在自己的小竹篮里。
郭暧踏步经过这梅林的时候,虽只是余光,但还是一眼便锁住了林中那道隐隐绰绰的丽影。
尽管只是一个朦胧的身影,郭暧也能一眼认出那人是谁。
他疾走的步伐当即慢了下来,并且毫不迟疑地转弯进了梅林。
行走间,男子身上的大氅被风掠起,偶尔打在雪中枯草上,配着脚下沙沙的踩雪声,很快便惊动了正在摘梅花的令仪。
她偏头,一双秋水眸子映出来人高瘦挺拔的身影,莞尔一笑。
“义兄怎么来了?”
义兄郭暧,是阿父在她三岁那年回清河祭祖,从半路带回家的养子,说是父母半是因着他没了,就剩下这个义兄一个五六岁的稚子,阿父不忍,将其带回来认作义子养大了。
虽是养子,但与崔家感情深厚,丝毫不逊色于亲子。
两年前,义兄被阿父举荐到廷尉,通过了考核,受到了廷尉卿的赏识,在廷尉署任职,两年过去,凭借出色的政绩,义兄已然成了个千石的官,廷尉正。
这让阿父也是满怀欣慰,觉得自己当初的举荐是正确的,没有埋没人才。
“今日无事,刘公便先让我回来了。”
愈走愈近,郭暧逐渐看清了梅树间女郎的面容,只觉漫天花雪都不过如此。
因着天冷,又恰逢遇上大雪的缘故,令仪穿着厚厚的裙袍不说,还披了斗篷,粉白的锦缎,缘边镶着纯白的狐狸毛,衬得一张美人面玉软花柔,妍丽明媚。
只一眼,漫天的寒意都散了大半。
“刚落了雪,这么冷的天,阿鸾怎的出来了,也不带个手炉,若是病了岂不是让……义父义母担忧?”
郭暧生了一张冷峻淡漠的脸,但对着令仪时语气完全不肖相貌,总能听出几分柔和,如冰雪消融。
令仪不觉有异,做了十多年的兄妹,义兄对家中每个人都很好,自然待她也是亲厚的。
令仪也是将其当成亲兄长一般对待的。
“无碍,就是出来一小会,何况我穿得很厚实,也不觉得很冷,马上就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