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蓝蓝的天空、辽阔的草原，还有一面能够洗干净她满身罪孽的天女湖。

“Elias.（伊莱亚斯。）”

她妥协了，也彻底回不去了。

自那夜以后，格桑梅朵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开始学会出门交际，学会与那些虚与委蛇的贵妇们打交道，学会在这个满是陌生面孔的国度生存。

她甚至又开始学习，开始找工作。她渐渐摸清了这个国家的法则，知道了这里与草原上不一样，弱者也可以依靠学习独自生存下来。

如果说草原上是强者生存，弱者依附强者。那么这里则是有钱可以拥有一切，贵族们虽然权势滔天，但在大资本家面前不免也要退后一步，仰仗着他们手中的金钱。

格桑梅朵在草原上是弱者，在这里也是被瞧不起的最底层，这点她在出门这段受尽了白眼和冷嘲热讽的过程中再明白不过了。

甚至因为她的肤色，她连最普通的工作也找不到。

这个国家所谓平等，所谓自由，在她身上尽数消失不见。

她似乎只能，也只有依靠伊莱亚斯生存。可是当五年以后，当伊莱亚斯娶了妻子以后呢？以她的身份和种族，伊莱亚斯再怎么喜欢她也不可能娶她进门，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

格桑梅朵不服。当她换上破旧的男式衣服灰头土脸地回到公寓，并兴高采烈地拿着辛苦一天体力工作赚来的钱跟女仆炫耀时，被女仆高昂的尖叫声给吓了一跳。

“您怎么可以去做搬沙包这样低贱的工作！实在太有失身份了！不行，我一定要告诉先生……”

于是，这项唯一因为她力气大可以勉强做的工作也就此做不了了。

挣扎，有意义吗？格桑梅朵看着外面因为发展工业所以变得雾蒙蒙的天，沉默了许久许久。

她开始变得安静，变得内敛。她的外语说的越来越流利，打扮得越来越像这个国家的淑女，礼仪谈吐也慢慢变得优雅、得体，就连微笑也总是淡淡的，再也露不出那整齐洁白的牙齿。

但她也不再骑马了，不再时不时大晚上躲到阳台上抬头仰望星空，不再试图唱那些乌斯藏的民谣。

她甚至学会了抽烟。

格桑梅朵变得越来越像伊莱亚斯理想中的伴侣、上流社会的贵妇，甚至还被人尊称一声“梅朵夫人”，不可能再有人当面对她无礼。

可她也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某天清晨，当她送走伊莱亚斯之后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有些悚然。

镜中的那个人，究竟是当初骑马纵情在草原上燃烧的格桑花，还是文静优雅脸色常年苍白的“梅朵夫人”？

她猛然站起，拿起台上的花瓶狠狠地向镜子砸去。

镜片飞溅，划伤了她的脸颊和手背，让听到声音冲进来的女仆们大惊失色，连忙过来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她。

这些年，她越来越受伊莱亚斯的喜爱，当初的公寓也成为了庄园，女仆升级成为了女管家，手下的仆人对她总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仍记得她喜爱骑马，还在这座庄园里给她建了马场，虽然她再未去过一次。

至少，她过上了以前从未想过的生活，合该知足了，不是吗？

可当她看到新一期报纸上写的：乌斯藏人民暴动，被贵族强行镇压死伤无数的报道，终究是没能忍住。

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拿着报纸的手慢慢攥紧，将报纸的两侧攥得皱皱巴巴的。

但最后，格桑梅朵也只是平静地放下了报纸，什么也没表现出来。

因为她知道，无论现在的她如何做，与她正处热恋之中的伊莱亚斯也不会放人。与其现在动作，倒不如等待那个她早就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