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读这般想着, 便生了一肚子闷气这世上怎么能有这样讨厌的人?什么都有了,什么都能得到,简直就是上天的宠儿!如果哪天能叫这个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的宠儿在感情上摔个跟头, 让他长长记性就好了。
陪读又转念一想不过倒也说不准。他脾气暴躁、性子阴晴不定, 不是现下女子们所追求的风流雅士的性情, 若非长了一张雅致俊秀的玉面郎君脸,单凭他这性子能不能得王都世家贵女们的喜欢还真难说。
他这一想便平衡了许多, 于是把这话对人说了:“要我说,你这性子就是被宠坏了, 时下哪有人比你还难伺候的?若非生了张玉郎脸, 托在了皇家, 我看你怎么办!”
少年皇子嗤笑,不以为意,把时人对他的评语拿出来堵他:“他们不是说,我什么都能得到?”
所以感情之事,我也可以。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他人的喜爱。
陪读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虽然面上摇头失笑道他太过自负,心里却又感觉莫名的心虚。
从小到大,他就好像没有做不到的事一样,皇帝也最宠他这个儿子,或许感情之事他也并不例外?或许。
只是,世间之事往往多阴差阳错,上一刻的信誓旦旦说不得下一刻又会立马推翻。上一刻的笃定自信下一刻或许便是万丈深渊。
比如陪读在皇帝登基之后便以不敬皇室为由给杀了,九族也给诛了。
再比如,皇帝遇见了宋清漪。
宋清漪这姓氏不在世家大姓中排行的任何一个,显然只是个十分普通的平民的名字。一介平民,和皇室中人就好似云泥之别,没人敢相信这样两个人能扯上关系。
可谁能完全通达感情之事呢?就连自以为对世上所有事都无所谓的皇帝都遇见了宋清漪,这世间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那是一个三月时节,正值初春,彼时刚刚登基对于朝堂还有所想法的皇帝抛下侍从持身一人踏清风而上,独立于望月峰顶。
望月峰乃是王都一带最为险峻的山峰,也是朝都与边关的最后一层屏障。
……却也是皇帝母妃的葬身之所。
每年的三月,皇帝都会抛下一切事物独自来这望月峰。望月峰险峻,罕有人至,于是这一天便也成了他沉浮于王都奢靡繁华时唯一能够求得一丝安宁的时光。
尤其这朝堂之上充斥了各种争斗以及勾心斗角,每个人都在所谓的“大义”之下藏着各种见不得人的私心,令还拥有着雄心壮志的皇帝厌烦不已。
他岂会不知苏烨乃王朝之屏障?他岂会不知苏烨若倒,大厦将倾?
可那又怎么办呢?这世间的账,本就不是三言两句就可以说得清的。苏烨若存,则皇室危矣,苏烨不存,则王朝危矣,该怎么选,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皇帝自然也有自己的私心。他生性凉薄多疑、自大狂妄,但藏的好,这些年也没什么人能看出来,只除了那个年幼便伴在他身边的陪读。
所以陪读死了。
那么苏烨难道就能例外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苏烨功高盖主,绝不可留。如今王朝威严尚在,难道就找不出一个可以代替苏烨的人选吗?就算退一步讲把苏烨留下,也必须找到可以牵制他的方法,不然此子必成大患。”
想起心腹之臣对他所说的忠正之言,皇帝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风将他的衣衫吹的猎猎作响,他的身躯却依旧像巍峨青山一般竖立挺拔。
良久。
“也许,是时候了。”皇帝轻喃了这么一声。
其实他说这话时心里倒也没想些什么,只是说出来后一直紧紧绷着的内心总算是稍稍松了一些,一直压在心口的巨石也稍挪了挪。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