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漪讲起这段故事时并不怎么详说，其实也只是寥寥数句而已，却足以让苏烨怔忪不已。

风轻轻吹动，院中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拧眉，犹豫道：“你是怎知……”

怎么知道我是女儿身？

但听那女子轻笑：“将军当时年纪虽小，却已与不辨雌雄的孩童身体不同，我自幼学习医家，自然能分辨其中不同。”

她当时愿意跟一个陌生的“少年”走，未尝不是因为她猜测到了少年的身份，以及其身体的异样，之后那一天相处下来，她便也确定了心中猜测。

然而这些幼时的事，苏烨已经记得不甚清楚了。在他的人生中，战场上的血与火占了大多数，少年时期的一些轻狂往事皆被如今沉稳冷静的骠骑将军死死压在了心底。

可莫名的，他又有些可惜。

她似乎也猜出了他的这种可惜，轻声道：“将军可要‘看一看’我？看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第101章 第十六场戏 摸骨

这能怎么看？如今他双眼仍未复明, 能怎么看她现今样貌？

就在他尚有些疑惑时，虚虚搁在床上的左手突然被一股轻柔的力道给执了起来。

苏烨心下微惊，很快反应过来那是宋清漪的手, 却不知她这样做究竟为何。

那双手冰凉如玉、柔若无骨, 这般轻轻捧起他的手时，就好像是被一朵云捧起一般, 很轻, 轻到苏烨甚至都不敢动，生怕伤到了哪里。

自他扮男装开始，便很少会再像现在这般亲近女子，所以他只是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

“有道是皮下三寸皆白骨, 世人只重皮相, 不看骨相，或许将军可以亲自摸一摸, 我的骨, 这样以后便能认出来了。”

她的声音也十分轻柔, 只是平静地说了这段好似并没有什么意味的话，却不知这话顿时在苏烨心底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她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他的手触碰到了那柔滑冰凉的脸庞, 而他本应拒绝, 本应迅速退开保持距离, 本应厉声呵斥，这是他作为受了二十几年君子教育所学的应该有的反应。

可他没有, 他只是坐在那里，任由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轻而易举地制住了眼前这个谋略武功举世难寻的“男子”。

‘也许……女子与女子之间的相处本就如此？’他若是太过大惊小怪, 反倒是落了下风。毕竟即便他再自认为男儿, 在世人眼中却依旧是个女儿家。

那双被蒙在白绫下的眼睛睫毛微颤, 眼球在眼皮下微微转动，一抹红意从他面皮中略微透了出来，却又被他强自按下。

僵硬得像根木头一样的“男子”，就这样被女子轻轻地抓着手，一点一点去探寻她的脸。

一切暗潮都翻涌在隐忍和克制之下。

刚开始他便感觉触手温润冰凉，似一块美玉。接着，他先是摸到了她的眉，眉骨柔柔疏阔，便知其人心有大义、外柔内刚。后来又摸到她的眼，形如桃杏，眼角皮肤细腻光滑，让他忍不住蜷了下手指，却又很快被她引着继续往下。

然后是高度、形状完美的琼鼻，鼻梁高挺显出了她的几分执拗，再往下是冰凉的唇……

苏烨突兀地收回了手，狼狈地垂下头，即便双眼蒙着却也看得出他的无措与惊慌。

“失礼了。”

他只低低地这样道了一句，便迅速站起身，“哗啦”一下带倒了椅子和桌上的杯盏，但他只顿了一下，便不管不顾地顺着回忆回了里屋。

而主导刚刚这一切的青衣女子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直到她贴身婢女来提醒她回府拿药，才如同一具刚刚苏醒的尸体一般，慢慢动了动被风吹凉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