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亲是个温柔贤淑的女人,一生都没有对谁红过脸或者大过声,即便盼了十年的嫡子是个女儿,她也没有把压力和情绪宣泄在孩子身上。
小小的姜微景虽隔于家中的雕花木窗内,却时常透过那些繁复精美的花纹去看外面的那片海棠花。
幼时她期待着离开这间小小的屋子,长大一点她又期待着离开这间小小的院子。
她并未觉得困顿于此,只是就好像心里总有一句难懂的话在告诉她我不该在此、我不该一生困在此地!我要出去!去外面看一看,亲眼看一看那些花。
直到三岁时,她第一次见“父亲”。
他没让仆从通知便进了屋,用一双冷漠、复杂的眼睛瞥了一眼坐在窗边、两只小手托腮看着外面海棠花的小女孩,便冷冷地对着女人下了通知。
“我给贞贞起了个大名,就唤作微景罢。日后她要嫁入梁家做长媳,这名字与那梁小公子也算相配。”
说完他便走了,毫不停留。
自那以后,向往外面的她便被抱离了娘亲的身边,由教养嬷嬷开始教导。她们教她针线、礼仪、规矩……教她读女训女戒,教她什么叫“三从四德”、“相夫教子、以夫为天”以及“清白守节”。
教她困于囹圄内宅,教她如何失去自我。
长大后的姜微景冷冷地站在一片混沌黑暗之中,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另一边幼小的女孩怎样在那所愚昧、腐朽的百年古宅里挣扎痛苦。
她跟她们提自由,她们将她锁于暗室折她羽翼。她将一同长大的侍女看作姐妹,她们将侍女拖下去杖毙,告诉她什么是尊卑有别。她想拥有独立的思想、人格,她们便把她的骨敲碎,背压弯,让她跪在地上终于认清现实。
“我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里。”
趴在窗边的小女孩咬紧了牙,冷冷地看着窗外,那里不再有海棠,而是有着伫立在院子每个角落的“行尸走肉”。
她看着看着,像有一阵冰冷的风吹了进来,吹进了她的心底,让她忍不住微微颤了颤。
小女孩默默地蜷缩起来,紧紧抱住了自己,即便微弱的阳光投在身上,却依然驱不散心底的凉。
姜微景仍旧十分冷淡地看着那个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小女孩,似乎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谁能看出她在看到自己小时候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四次逃跑失败后,她终于又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他同第一次见时几乎没什么区别,岁月在他脸上似乎没留下什么,只不过蓄起了长长的美髯。
“我对你很失望,贞贞。”
他的眼睛冰冷得吓人,没有半点温柔的情绪,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他顿了顿,才放缓了语气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所有教过你的女先生无不对你称赞有加,称你天资过人。”
“可你知道我为什么又把她们一个个都辞退了吗?”
他走到女孩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阳光背在他的身后,这让她使劲抬起头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听到血在背后静静流淌的声音,以及柴枝在她身下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声响。
“有道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作为我的女儿,你不需要拥有多么高的才华,你只需做到三从四德、温婉恭顺便可以了。”男子蹲下身,拍拍女孩满是血污的小脸蛋:“所以,贞贞,你要听话。”
女孩疼得没法说出一个字来,只是用着比男人还要冷静的眼神看着他,既没有呼痛也没有求饶。
男人摸摸长髯,站起身,对着门外看守的婆子道:“你,去找几个人,把那个助小姐离家的马夫拿了。”
那婆子谦卑地恭着腰,连道:“是,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