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勤政殿出来,顾荇之以探病为由请大黄门向嘉宁公主递了话。因着之前龙船上的赐婚,顾荇之已经是宫中人尽皆知的准驸马了,故而见面十分顺利。
嘉宁公主静坐于仁明殿湖边廊亭下,见顾荇之行来,连忙含羞带怯地起了身,等顾荇之按礼揖拜后就延请他坐下。
嘉宁默默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只觉越看越喜欢,一心想找些话来活络活络气氛。
然而檀口方开,便听顾荇之轻声问道:“公主昨日在太医院可有受伤?”
嘉宁面上一红,低头弱弱地道了句:“无碍”。
顾荇之“嗯”了一声,话锋一转便疑惑道:“昨日公主前往太医院,可是因为身体不适?”
听他这样问,嘉宁只觉心口又怦然了几分,连连道:“那倒没有,我昨夜里赶去太医院是因为父皇的咳喘又犯了,可拿药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全给撒到了冰盆里,不可再用。”
“那为何不是大黄门跑一趟,而要劳烦公主亲驾?”顾荇之问。
嘉宁神色一怔,仿佛带着被冷落的失望。顾荇之见状,勉力挤出一点笑,温声道:“微臣只是觉得公主深夜亲自走一趟不妥,昨夜若是没有微臣及时赶到相救,怕是会酿成大祸。”
面对情郎的关切,嘉宁自是无法拒绝,一时赶紧娇滴滴地道:“昨夜太晚,大黄门恰巧不在。而父皇身体向来禁忌颇多,我也是怕下面的人弄错,才亲自跑了一趟。”
言讫她抬眸偷偷觑了顾荇之一眼,低头羞怯道:“下次我定然不会只身再去了,顾侍郎放心。”
听见那句“放心”,顾荇之愣了愣,反应过来之时只觉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歉意。
他抬头往两侧看了看,确定内侍宫婢们站得足够远,听不见两人谈话之后,才面色沉静地对着嘉宁一拜道:“臣还有一事,自觉应当早日向公主说明。”
这样淡然又疏离的语气一出,嘉宁便是一怔,只觉一颗心往下沉了沉。
“那日在龙船上,微臣对皇上的赐婚没有表示异议,是因为面对北梁求娶公主的虎视眈眈。微臣不能只想自己,自私地将公主置于不顾。”
“顾侍郎的意思是……”嘉宁公主一噎,语气里染上些哀色。
“臣的意思是,既然心不在公主身上,犹豫蹉跎只会让公主耽于情爱,越陷越深。既如此,不如趁早坦白,还望公主体谅。”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深眸淡然而笃定,给人一种无法拒绝的赤诚。
嘉宁愣了愣,半晌才轻声问道:“那个人……是长平郡主么?”
顾荇之挑眉,略感意外地摇了摇头。
许是因为女人的直觉,见他这么一表态,不知怎么的,嘉宁便想起数月前,他那场曾经闹得满金陵皆知的婚讯。
“难道……”嘉宁的脸色忽然白起来,犹豫道,“难道你还对那刺客念念不忘?”
顾荇之静默地坐着。他没有否认。
“可是……”嘉宁不死心,嗫嚅道,“她是刺客呀!你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娶一个刺客……”
话音未落,她忽然反应过来。
一丝茫然袭来,嘉宁怔怔地看向顾荇之,问道:“也就是说,她现在与顾侍郎在一处么?”
沉默良久的顾荇之薄唇上勾起一抹浅淡的笑,道:“在与不在,于顾某而言并无差别。若是在,微臣会用命去护她;若是不在,那微臣便用一生的时间去候她。”
话都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徽帝子嗣艰难,嘉宁又是嫡亲的公主,自小娇生惯养,没有受过一丁点儿委屈。
如今被自己心悦了许久的郎君亲口拒绝,一时只觉得面上绷不住,强忍眼泪抽噎了两声,便换来内侍宫婢匆匆走了。
顾荇之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