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盏笑了笑:“天大的麻烦,在我上天台那一刻都不是麻烦了,我已经是个疯子了……疯子会有什么麻烦……”
墙根下亮着一排照明灯,夜色并不昏暗。两人一站一坐,隔着漏窗静默对视良久,汪盏闭上眼,又睁开,疑惑道:“你为什么还在这儿?”
汪悬光答:“我暂时不能走。”
汪盏问:“你怎么才能走?”
汪悬光道:“做完我该做的事。”
“我已经疯了……疯子没有该做的事……”汪盏的声音疲倦至极,“你走吧……走吧。”
汪悬光深黑瞳底浸着一贯的冷淡,某个捉摸不定的猜测正从心底升起。
她说自己有麻烦,阿姐却说疯子没有麻烦;她说做完该做的事就会走,阿姐说疯子没有该做的事。
精神患病会在语言逻辑上混淆了“你”和“我”的概念吗?
严医生曾经怀疑阿姐见到她就挣扎呼号,是忘记了有个妹妹,以为自己灵魂出窍了。
可阿姐不仅怕她,还怕所有反光镜面。
如果逼疯阿姐的就是张脸呢?
阿姐怕的就是某种“灵魂出窍”呢?
脑海中陡然闪现一丝光亮,汪悬光踩着地上的枯叶,穿过水月洞,踏上抄手游廊,素白沉静的面容从昏暗过渡到清晰,问:
“我是谁?”
汪盏轻飘飘地笑了:“你是阿妹……是我的阿妹。”
汪悬光:“那你为什么要我走?”
“我为什么要你走?”汪盏茫然地望着汪悬光,沉吟少顷,似乎想通了什么,“对啊……你走了……我就不是疯子了……”
她亲昵地拉起汪悬光的手,坚定道:“你不能走,我还是得当疯子……嗯?这是什么?”
“……”
廊檐下挂着的绯红绢纱宫灯明亮,照得汪悬光手上的素圈一亮。
“是……是婚戒吗?”
汪盏愣愣地瞅着这只戴着素戒的手,又抬头望着身前沉默的人:“你、你、你是……阿妹?……真的是阿妹?”
汪悬光没有回答,逆光中面庞轮廓深邃冰冷。
猜对了。
阿姐把她当成了吃药就能治好的幻觉。
那是否意味着,她是阿姐的心魔?
“你是真的!你是真的阿妹!!!”
汪盏脸上血色顿失,触电般从廊下跳了起来,从汪悬手臂捏到肩膀,不敢相信碰触到的是真实血肉,最后死死攥住了汪悬光的手掌。
“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能回来!”
精神失常者脑中没有界限,发狂时力气是常人几倍,汪悬光一时没挣脱开,只觉手掌快被捏碎了。
“你先松手……”
汪盏置若罔闻,眼珠剧烈发颤,某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正在解冻复苏,顷刻间将刚恢复一点的理智又摧毁殆尽。
“你快跑!不能让秦先生看到你!快啊!快跑啊!!!”
话是这样说,汪盏根本不松手,声嘶力竭的惨叫声撕裂汪悬光的耳膜,远远回荡在夜色中
“快跑!快跑!”
“不能让秦先生看见你!!”
“他会杀了你!他会杀了你的!!”
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执勤的安保冲了过来也没分开两人。不论掰手指还是向后拖,汪盏都不为所动。
她陷入极度疯狂的状态,安保又不敢一拳头把她打昏。廊下陷入僵局,脚快的人先跑着去找护士拿镇静剂,就在这一团乱哄哄的撕扯中,一阵熟悉的黑雪松从汪悬光背后袭来,紧接着一只戴着相同素戒、画着“手表”和“王八”的手,越过她的身侧,抓住了汪盏清瘦的手腕
夜色中,灯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