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们对他的评价向来是“沉默寡言,坚如磐石”,其实沟通对他而言一直是难题。

因为从小就没人跟他说话。

他是一个标志着父母完成了传宗接代任务的工具。

年迈的父亲对他寄予厚望,严格要求,父亲开口就是教育他,不允许他讲一个字。

年迈的母亲只供了卵,因他不是在她肚子里长大得,也不视他为亲生的孩子。她对他只有冷言冷语,于是他也不想和她讲话。

后来父母相继离世,他去了大姐家。在那里,他是和大姐年纪相差二十多岁的“二胎”,是让人嘲笑的封建顽固思想的“典型”。

大姐和姐夫永远在吵架。吵到他躲在桌下,捂着耳朵,希望世界上所有人都是哑巴。

外甥和外甥女记恨他抢走了妈妈,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默默背起那些锅,反正也没人喜欢他。

后来稍稍长大了点。

那一天,齐鑫和齐淼又抱在一起哭,姐夫又是叫着骂着,拎起酒瓶要往墙上砸。

但这一次,白诺从背后抓住了他,一使劲,将姐夫狠狠推到桌下。

那一刻,他发现了世界的终极规律暴力可以终结语言带来的混乱。

所以,他可以不会讲话,但他的拳头必须够硬。

……

汪盏没再发来消息,手机屏幕的幽光照着他的脸,滚烫的眼泪不停滴到手背上。

没想过自己也是会哭的。

谁知道眼泪是这么热,还流了那么多,怎么也停不下来。

调查组的领导可以不听他解释,那些只会溜须拍马、花言巧语的废物军官也可以比他升得更快更高。

他不介怀了……也不愤怒了……

因为他摘下了一朵解语花。

……

后来,他换了许多个匿名手机号给他的“解语花”发月亮的照片。

不泄露保密地点,却带着一点标志:训练场上的弦月、嵌在宿舍窗框中的弯月、水龙头下流动的满月……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她一定明白的。

·

上层斗法结束于春节前夕。

他所在的派系获胜,不管调查期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锅”也由别人来顶。

那年春节,他的假期比往年多了五天,算作这几个月苛待的补偿。

回到过完户的新家,他打扫干净,贴上春联,挂起灯笼,然而直到除夕夜,对面的别墅也没有亮起灯。

派人查了汪盏的行程,得知她还在泉州拍戏。

按照往年惯例,正月初二要抓着齐鑫给亲戚们拜年,正月初三得去秦皇岛拜访几位老司令。要是去剧组探班,最早也得是初三以后。

然而意外的是初一夜里,汪盏居然回来了。

他是个军人,也是个行动派,直接敲开对面的门,邀请她初四来家里一起吃饭。

长年在部队吃食堂,第一次下厨兵荒马乱。初四那天起了个大早,按着菜谱忙活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汪盏上门时,厨房一片狼藉,堪比杀人现场。

白诺有点窘迫,双手在围裙上蹭来蹭去。

汪盏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垂下眼眸,微微笑了下,便挽起袖子,洗了手,自觉接过了烂摊子。

北京的冬天不怎么下雪,风势却很劲猛,红灯笼在窗外在北风里摇曳,一下一下轻撞着窗。

按汪盏的吩咐,他把摘下来的菜、血淋淋的鱼、剃完的鸡骨都扔进厨余处理器里,然后从水槽前一抬头,忽然看见贴着玻璃朦胧映出两道忙碌的身影,与红“福”字重叠又分开。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小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