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她实在太近了,鼻尖萦绕着发热带出来的些微汗气,烛火在她面庞上镀了层淡淡的光。

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连她烧得酡红的面颊上那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辨,还有她那双虚浮地望向他的,好似被高热蒸得水雾朦胧的眼眸。

他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想我?”

顿了顿,他垂下眼睫,声音更低地追问:“为何?”

夜风徐徐从敞开的门外涌进来,将两人的衣袂与发都吹得扬起又落下,林闻安在风中凝望着她,已枯竭已久的心如被投入温水中般,微微发烫、发紧。

谁料他这话便像开闸放水似的,如意的眼泪忽地夺眶而出,指着他呜呜哭道:“你不晓得吗?因为就咱俩儿是没娘疼又倒霉的小苦瓜。一枝藤上两只瓜,你在,我就觉着有个伴儿;你不在,家里就只剩我一只苦瓜了。孤孤单单的苦瓜更苦,你懂不懂?”

袖子一阵湿润,林闻安叹了口气。

发烫的心渐渐冷却了下来。

他在干什么,还认真和吃错东西而说胡话的人谈起天来了。

“二叔。”她又含糊喊了他一声,眼皮已经渐渐沉下来,她像汪汪似的,低下头来,用脸颊轻轻蹭着他的手臂,“你总归比我强些,不像我……”她的声气儿渐渐弱下去,像炉子里烧尽将熄的火点,“我很想外婆……可我…见不到她了……”

外婆?林闻安一怔。她小时候是在外祖家养过几年,但那会子她才丁点大,没想到她竟还能记得这般真切,还一直心生怀念。他略想想,如意的外祖母……的确已过世好些年了。

确是见不到了。

她说完这句,喃喃地喊了几声外婆、阿婆,终于再没力气闹了,困倦合上眼,身子骨一软歪在他臂弯里,竟就这般睡了过去。

林闻安长松了口气,连忙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将人重新好好地摆正,胳膊贴着裤缝,连脚脖子也并拢,再严丝合缝地盖好被子。

起身,目光往下一撇,顺带弯腰将她的鞋也对齐摆正。

再次直起身来,他轻呼出一口气,就方才这么一会儿,他后背都汗湿了。

盯着袖子上那一大块儿泪痕看了会儿,听见一阵动静,他又看向床榻,方才他仔细盖好的被子和摆好的端正睡姿全白搭了,不过眨眼的功夫,姚如意已自发往里头一滚,不仅踢掉了被,还将长兔子用两条腿夹住,再用两只胳膊将它的脑袋抱在胸前,手指还无意识地摩挲着兔子的长耳朵。

林闻安忍了忍,杵在床榻边看了一会,摇摇头。

罢了,她怎么舒服怎么好。

便转身出门去取绿豆水,忽听得院墙外急切的车轱辘声碾得石板路噔噔响。

再一听,丛伯已大呼小叫,领着太医和兽太医急哄哄地进来了。

得救了。他这时才算彻底松了口气,也赶忙迎了出去。

姚如意哪晓得是菌子闹的,吃着吃着,恍惚间觉着人都轻飘飘飞起来了,好似做了场大梦。她先是梦到了二叔回来了,但后来怎么了,又不太记得,只记得二叔脸上、身上都有很多彩色会蹦跶的小人儿到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