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走去。他挠了挠发福肥胖的肚皮,满心都是交完活就能休沐回家的喜悦。

走到那间屋子前,他脚步便蓦地顿住了。

窗子半支着,一盏孤灯下,林闻安披着衣,正专注地测算新一版猛火油炬所用的铸铜喷嘴口径。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映在灯里,清俊眉眼低垂,执笔的手修长如竹,腕骨在青衫袖口下微微凸起,俊美得根本不像应该呆在军器监之人。

军器监的人都是何模样?有如他一般四五日没空梳洗、头脸油光、满脸痘疤,打算盘打得手指都缠着纱布的算学账房;也有整日待在闷热刺鼻的作坊里,被熏得又黑又红的工匠;还有些身着道袍,佩五帝钱,日日神神叨叨改制火药的老道士。

看着林闻安依旧清风朗月的模样,沈海心底有点儿嫉妒。他日日都要从过来送图纸,自然也知晓,这位林大人也已十天半月都没归家了,有时他还要通宵达旦地画图纸、亲自去铜作坊盯着工匠铸铜。

可他怎么就能连头发丝都清清爽爽的?

夜里不睡,脸上竟也不长疮,可恶。

沈海与那群道士们混久了,难免也有些神神叨叨起来,他时常揽镜自照,便想,女娲娘娘造人时也忒偏心眼了。捏他时是不是打瞌睡呢?捏得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就跟随手揪了块泥团往地上一墩就了事了似的。

捏这位林大人时,只怕是拿刻刀一点一点儿修的。

而且……这人头脑还灵光。

起初林闻安来时,沈海和其他小吏都来拜见上官。见他生得如松似竹,心里还犯嘀咕,这样的文弱书生,如何能担火器监造这般匠作之事?他只怕连火药是用硫磺炼制都不懂吧?说不定只是官家给昔日有功的旧臣寻个闲差,让其安享俸禄罢了。

结果,原以为是走后门来吃皇粮的,却两三日便将军器监多年的记档和图纸看了个遍,还对着记档上的签字画押,把工匠、账房和吏员一个个叫过来详谈,沈海也被叫去问了几句话。

他连哪年哪月哪种火器是沈海经手核算的都记得清清楚楚,有些沈海自己都不记得了,他却能张口就为他补出来。

自那之后,沈海便知晓,官家为何把这位又病又弱的文臣书生派到军器监来了。他并不是来荣养的,他是来收拾这烂摊子的。

旧档、账册都看过,他当即便换了好几个常年偷铜卖铜、相互勾结的工匠和小吏,又揪出两个来历不明的道士,五日功夫,便将军器监上下肃清得一干二净。

当时揪贪官时,这人招呼都不打,直接叫禁军进来抓人。

当时大伙儿还一个屋子围着暖炉谈公事呢,一转眼功夫,除了沈海,全被堵嘴、拧胳膊押地上了。可把沈海吓坏了!幸好他胆儿小,又没门路,人家往日看不起他,这等“发财”之事便也没带上他。

这倒让他躲过一劫,否则以他这性子,只怕也受不住金山银山的诱惑,也是要同流合污的。

最让人胆寒的是,那些人背后多少有些靠山,听说找了几个官员去官家面前求情,这下可好,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个个自投罗网了!

全被官家撸了帽子,一起送到岳将军那儿修长城去了。

凡是林闻安经手的人和事儿,官家眼睛都不眨,全批了。就连他们这些小吏两三年都没涨过的俸银,他夹了个账本面圣一趟,没过两日,官家也抠抠搜搜地从牙缝里挤出来给了。

听说为此宫里又节衣缩食,官家和太后娘娘都带头减膳,官家的炙鸭都隔日吃一只了,娘娘们便也跟着节省起胭脂水粉钱了。

而且,他才来了不过大半个月,已经弄明白这猛火油炬的构造、火药的成分,还把总回火炸膛的根源找了出来。

前几日,他把军器监的人都叫来,在庭院里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