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炉子里再换了个煤饼,火光又亮起来,周遭便也暖和了。

夜风愈发冷了,吹得柴棚上的茅草沙沙地响,在屋檐下筑巢的喜鹊终于也把巢筑好了,它舒舒服服地蹲在那巢里,只露出个圆溜溜的鸟脑袋,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左歪歪右歪歪。

林闻安望着这间小院,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一家人围坐在烤得人流汗的炉边,吃着肉,喝着汤,再吃几块烤得酥脆的小馍,耳边还听着如意怒训先生怎么把油腻腻的手往衣裳上擦。

先生被训得缩着脖子,赶忙溜到小铺子门口与三寸钉一块儿坐了。

三寸钉自打过姚家来帮衬后,平日里便也很爱与姚爷爷说话,姚如意都不知三寸钉与姚爷爷这样的老小孩有什么好说的,两人也奇了,一个头脑简单一个头脑糊涂,却能鸡同鸭讲、颠三倒四地聊上半柱香。

一个说姚博士您瞧,今儿天真不错哎;一个问你怎么不上学?一个答我不过是二两银子买来的奴婢,上什么学?一个摇头道此言差矣,子曰有教无类,不可以其种族庶鄙而不教之也,人人都应当读书。

三寸钉听不懂:“什么种树?您要种树?”

姚爷爷转眼也忘了他刚说的是什么,想了想,仰头望望那缀满了银钉子般的夜空:“种一颗桃树吧?好看,又好吃。”

“桃树爱长虫嘞,不好不好。”

姚如意与林闻安都竖起耳朵听了一茬,两人奇异地、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视线一触,皆忍俊不禁。

这都说的什么啊?

姚如意摇摇头,低头继续啃她的羊排。

林闻安看她大口吃肉、大口喝汤,吃饱后连眼睛眯起来的愉悦模样,垂了眼,微微笑了。

隔日卯时,姚如意摸黑便起了,丛伯拎了浆糊桶来帮忙,将“姚记晨餐”的大招子贴在了窗口另一边的墙上。

转回灶间,三寸钉与丛辛已将各样不同价码的套餐,分门别类,按套包好,再裹在垫了棉被的筐子里保温。她进去便也赶忙一起搭手包,做到一半时,林闻安披了件外衫竟也进来了。

他只瞥了一眼她在做什么,便卷了袖子,搭手帮忙。

姚如意见他折油纸勒麻绳利落得很,便想起先前她站在炉子边烤肠,他不过路过时瞧了几眼,当时也不觉什么,但昨日他帮忙写招牌顺道看了会子店,竟就无师自通,还替她卖了好多肠和关东煮。

从前,姚如意还不觉着林闻安身上这神童之名有什么的,但这几日她便已深有体会了。若是拿马儿做比较,林闻安的头脑便是跑得最快的辽马,而她与这世上万万千个普通人,那只怕是驴脑袋。

偏偏他并不自傲,不觉得有什么可提的,顺手便做了。

就在姚如意风风火火准备套餐时,南斋学馆里,卢昉顶着一头乱发,与同样睡过头的同窗一起,正慌脚鸡似的在学馆里乱窜,各种嚎叫不绝于耳:

“谁穿错袜子了?我袜子呢?”

“哪个王八又用了你爹我的热水!”

“阿昉!你的牙粉呢,快借我点儿,我没了!”

“都快点啊,等会儿叫俞大人在后门前抓了,得挨罚不说,还得挨他的鸟骂。”

越冷的天早起便成了最大的难事儿,卢昉在一片混乱中匆匆洗漱完毕,再乱七八糟地将衣服都套上,腰带都还在背后晃荡,拽了书箱便往外冲去。

天色黯淡,寒风吹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