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她:“你这小妮子抠门也抠到家了,回头夜半冻醒,你便晓得苦了。”
姚如意实在说不清蜂窝煤通风孔的原理,倔强地分辨了几次这般能烧得更久更旺,其他嫂子婶娘具都不信这等偷工减料的煤饼还能有这等好处。
她也只好作罢了。
又隔几日,烤炉送来,周榉木夫妇也赶着骡车运来木料,姚家便在邻居们的好奇期待中,敲墙拓窗,乒铃乓啷地动工了。
冬至将至,运河封冻前的最后一批纲粮船正满风满桨往汴京赶。岁暮天寒里,江面上还浮着薄雾。船头,一个身姿颀长的男人斜倚着斑驳船栏默默眺望着水面,旧衫灌满江风,又将他的身影拉扯出更为削瘦嶙峋的弧度。
此时,国子监夹巷中,姚如意也打着哈欠起身洗漱,被一夜转冷的天儿冻得搓手跺脚,不由紧着身上小袄,抬头望了望。
乌云满布,这天积阴了好几日,沉得好似要掉下来,指定快下大雪了。
她忙换上件厚衣裳,匆匆乘车去朱雀门外订货,很快将辛苦大半月挣来的银钱全花个精光。
但回家路上,哪怕寒风扑面,她也激动得脚下雀跃,脸都红扑扑的。
她的小卖部,终于要开张了。
第22章 开张淀粉肠丢爷了
天还乌沉沉的, 几道萧疏的树影杂乱地横在结了薄霜的地砖上,巷子口厢军值房里挑着盏风灯, 灯色昏朦朦的,正随着老厢军破锣似的鼾声在风里打晃。
后日便是冬至,天光愈发亮得迟了。这时节连俞家的鹦鹉都冻得没早起骂人,四下里雾气都凝住了似的,显得沉寂。
唯独巷口,裁缝铺对面,林司曹家的门轴忽而传来了转动的咯吱声, 将这好似冻瓷实的清晨打破了。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裹了七八层袄子, 毛帽子压住耳朵尖, 圆滚滚坐在门槛背风处。打了几个哈欠, 清了清嗓子, 一如往常扯开嗓门:“噫吁嚱”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什么岩……”墙外小孩儿的声音像漏了气儿似的, 渐渐瘪下去了。
巉(chán)岩。
姚如意在被窝里咕哝着,眯缝着眼睁不开,她在温暖蓬松的被褥里滚了两滚,哈欠连天地想:这《蜀道难》再听上几遍, 她都快先背下来了。
挣扎了会儿,姚如意随手披了件外衫, 便坐起来梳头。
屋里暖得令人发懒。
天冷了, 家里的火墙烧起了火道姚家是宋时民间十分常见的空心夹墙,夹墙里用筒瓦两两相扣,搭成烟道, 烟道入口连着厨间的炉灶, 夏日里拿砖堵上,冬日里把砖扒开, 烧灶时热气便能顺着烟道往墙里钻,把屋子烘得暖乎乎的。
姚如意每日睡前在灶房炉膛里添上三饼蜂窝煤,把锅拿开,用火钳夹着圆铁片封上口,她和姚爷爷就能暖乎乎地睡上一宿,有时还热得口干舌燥。屋子里的窗沿上得放条吸水的抹布,不然窗上凝结的水汽便会顺着窗框、窗格子往下滴。
她将头发挽到头顶,梳了个同心髻,左边簪了支双股银簪,右边别了朵山茶绒花,还特意穿了条喜庆的绯红喜鹊纹夹棉襦裙。
穿过来久了,她给自己梳头挽发髻的技艺都熟练了!
今儿是她小卖部开张的日子,正巧在冬日前一日。这日子还是俞婶子替她找的三清宫的炎道士算的开业大吉日,可不能耽搁了,得早早起来预备着。
穿衣时,她眼角余光还瞥见干净无霉斑的窗户,嘴角便满足地噙了笑。
前两日夹巷几户人家凑钱请了裱糊匠,各家的窗都换上了冬日里才糊的三合皮油纸。姚如意还记得之前姚爷爷的嘱咐,想着林家人若真是冬至前后抵京,便多出了一份钱,将林家的窗子也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