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了尤嫂子夫妇俩回来, 大伙儿拿艾草叶子把两人周身都打了一遍, 又请道观的炎道士来绕着二人念了些听不懂的经文, 烧了黄符, 最后念叨着百病全消、平平安安之类的词儿, 夫妻两个总算回了阔别了半年的家。

尤嫂子牵着茉莉一进门,嘴边高兴的笑便僵了,眉头也锁紧了。

院子里,花木无人修剪, 长得龇牙咧嘴;墙角煤饼灰积了一堆,旁边水缸边的墙面上还长霉了, 地砖缝里的青苔也未刮净。门廊、房梁、窗纸和窗框的缝隙里, 全蒙着灰!灰!

进屋一看,茉莉的衣裳也是,竟未曾按上衫下裙、四季分明、成套成套地叠成整齐豆腐块收进衣箱里, 乱七八糟混杂不堪地塞在了里头。

尤嫂子只是看了一眼都快晕过去了。

灶房里就更不堪, 锅底黢黑,灶台边满是油渍, 锅碗瓢盆收进橱柜里怎么也没分门别类呢?第一层该放碟子勺子第二层要放碗第三层才放酱菜!油盐酱醋也要按瓶瓶罐罐的高矮胖瘦排好啊!抹布呢?天爷!她那分门别类、各有用处的十几条抹布呢?怎么就剩两条孤零零挂着了!

即便做不到她这般细致,那洗碗的也得三条,擦灶台的两条,擦锅的一条,擦桌子的一条,还有擦酱油瓶子的一条啊?还有扫地的笤帚、墩布也是,扫了院子不能扫屋子的,怎么都混在一堆呢?

尤嫂子只觉天旋地转,这半载的奔波劳顿、水土不服,竟都不及眼前这她眼里脏乱不堪的家中景象令她痛苦了。

她瞪着眼,手微微发颤,屋里转了一圈,实在捱不住,立时便要动手归置。亏得薛阿婆深知她脾性,死命拦着,还厉声呵斥了几声,硬是把她推进里屋歇息,才算勉强摁住了。

但尤嫂子也仅仅在屋里睡了一个时辰,两眼一睁,便扎紧发髻,挽起袖口,风风火火操持起来。谁劝都没用,家里没弄干净,她睡觉都不安生,方才做梦都在打扫房子!

薛阿婆、茉莉、尤医正,通通被她赶出门。她也不是非要一个人干,实是亲娘也罢,相公也罢,在她瞧来,都不如她打扫得干净,留在屋里反倒添乱。他们动过手的地界,她回头还得找补,重来一遍,更费工夫。

听见尤家乒里乓啷、灰尘漫天的大扫除声音,姚如意默默给那被扫地出门的祖孙三人各盛了一碗杂蔬煮,唤他们进自家杂货铺里吃。

薛阿婆瞅瞅女婿,又看看一脸呆滞的茉莉,无奈地摇摇头。

三人默默吃着杂蔬煮,听着家里的声响愈发大了,伸出头看去,尤嫂子竟然将家里的桌椅板凳通通都移到家门口来了,看来不把家里重新抹得一尘不染,她是睡不着觉的。

薛阿婆见状,肩膀一抖,立时对尤医正道:“我明儿就家去。”

尤医正忙搁下碗,咽下嘴里的吃食,诚心地挽留:“娘何必如此匆忙?我与青琅才归家一日,娘多住几日,一家子也好团聚。”

薛阿婆坚定地摇摇头:“我与青琅过不到一块儿去,她像他爹,我随心所欲惯了,她在家,我便是掉一根头发都得赶忙捡起来,否则她能跟她爹一样,跟在我屁股后头一路收拾,受不了,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喝过水的杯子立刻要冲刷、坐过人的椅子也要擦一遍、每日都要刷洗地砖,每日洗晒的衣裳也要当日午时之前便收叠下来规整清爽,薛阿婆实在想不通,衣裳上午叠与下午叠有何分别?自己这样一个随性之人怎会生出一个如此苛刻细微的女儿。

幸好闺女嫁出去了,夫家还都喜爱着她。

尤医正只好讪笑。

他成亲那么多年了,倒是早习惯了。成亲之后,他连修剪胡子都会小心翼翼地垫着帕子,末了还得蹲下身细细检视,确无一根遗落方罢。衣帽鞋子也是,会在门口便掸干净灰尘,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