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启钊瞥了眼门口,目光又落回瘦巴巴的小驴身上,轻笑了笑,一手挡住凑过来嗅的铁包金的大狗头,一边低声自语:“……你这小驴儿,究竟是打哪儿来的啊?”

姚得水抖着驴耳朵,耳尖两撮毛摆动着。

“罢了,如今……还问这个作什么呢?”姚启钊伸手摸了一把驴脑袋,便费劲地撑着圈椅扶手想站起。铁包金见了,也不好奇驴了,忙扭过身,将背横在姚启钊面前,好让他撑着能稳稳地站起来。

“走吧金子,咱歇够了,去知行斋坐班去。”姚启钊扶着狗站直了,铁包金都不用他说,摇着尾巴就跑进他屋里去了,把他一只旧书袋子叼了出来。里头是姚启钊应姚如意的要求,为今年秋日的府试,而编写了一半的《姚启钊府试策论详解》。

姜博士那儿也在埋头编《姜景兴府试经义详解》。

姚如意前日还把丁字号的邹博士也拉来了,请他编一本《邹静远四书五经汇要》供童子生用。把邹博士美得走路都在发愣,连撞了三根廊柱子,连姚如意要给他润笔费都说不必,顶着脑门上三个包,义正言辞道既请他编书,便不要让铜臭沾染了他的文气。

姚启钊其实也有些不大好意思,这为了府试编纂的书册竟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是否太狂妄了些?但……哪个文人能经受住这样的诱惑呢?

横竖他是没经受住。这几日按姚如意提的几点要求,编这书编得格外用心,如今每日都耗不少精神在上头。或许是半年来汤药针灸见了效,有或许是日日琢磨试题编书,头脑动用起来了。春日回暖后,他糊涂的时候渐渐少了,有时糊涂了,还会蓦地惊醒,自己也能察觉方才似又犯糊涂了。

但姚启钊未与任何人提过此事。他不知这点清明是回光返照还是真见好了,何必嚷出来叫家人空欢喜一场?

只是自个心里暗暗留意这具腐朽身躯的变化。

手虽还有些抖,但因长期强逼着写字,倒比先前稳了些,手腕的力气养起来了。不过,他却又添了新毛病久坐腰骨疼,如今起身站立反比从前更吃力些。

如意总催他时不时要起身走动走动,可他正写到一半,如何能打断思绪起身呢?等会兜了一圈回来,只怕都忘了。因此便常当耳旁风。

不过幸好有金子啊。铁包金小时便比家中其他小狗更喜爱他这个老头子,如今大了,更是日日跟着他,寸步不离。

它熟悉他,夜里总睡在他床边,白日里便跟着他去知行斋“坐班”,卧在他脚边听他给学生们讲课,从来不捣乱,也不乱叫。等到了午时,丛伯在对面喊吃饭啰,它哪怕在睡觉,也会立马站起来咬他裤管,催他回家。

午时歇晌睡醒,它又随他去知行斋。

午后学子们不多,姚启钊便独自慢慢查阅典籍,注解经义,铁包金仍蹲坐一旁,有学子进来,它便扭头瞧瞧。如今常来知行斋读书的学子都认得它,还给它取了个诨号叫“金博士”,每每进来,便笑着和它打招呼:“金博士早”“金博士好”。

它也不害臊,昂着大脑袋汪了声,还真的答应了。

姚启钊如今把它当自个亲孙子似的疼爱。

姚如意正和荷香寒暄,见姚爷爷和铁包金走出来,铁包金嘴里还叼着书袋子,便知他们要到对面去了。笑着揉了揉铁包金的脑袋,又在姚爷爷过门槛时,伸手搀了把,嘱咐道:“阿爷,我给你桌上放了沙漏,记得半个时辰就要起来走一走。”

“好好好。”姚启钊心虚地应了。

姚如意眯了眯眼,一听就知道他敷衍呢,但不等她唠叨,姚爷爷已经催着铁包金,快步溜走了。

罢了,一会儿叫在文房铺子里守着的丛辛去盯哨就是了。

那边周榉木终于把车停好了,她便把夫妇俩领进来,倒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