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不是山中老手,只怕两个转头就不知走到了哪处去。

秋雨冷天,便是运气好不曾碰见凶悍野物,也得失了温丢去大半天命。

不说外头,就是木屋里,随着范景离开,本就冷清的屋子更是冷寂了,独是听得见风扯树叶的声音和雨声。

屋里灶上的那团火不仅是唯一能给人供暖的,也是人唯一的慰藉。

在这抬头不见苍穹的深山一隅中,寂冷的可怕。

康和倒不是一人害怕,他只是更深的觉出了山中讨日子的不易。

从旁人嘴里听来的不容易,和实打实的见着,亲自感触着,全然便是两番天地。

只不易是一则,他不得不敬佩范景,一个人在山里这样讨日子。

敬佩的同时,又有些相惜。

他以前也惨淡,年纪不大就在外头讨生活,甚么人情冷暖都尝过,可好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己一个人怎么都成。

可范景不同,他还要紧着一家大小,这样的雨天都不敢耍懒懈怠。

弄不得银子,家里鸡飞狗跳不说,一家子是实打实要饿肚子的。

上范家虽才两日光景,多的虽摸不透,可吃用多少还是能瞧出些深浅。

饭桌子上就他来那日晌午沾了荤腥。

另几顿都是稀粥配咸菜,饱肚子那顿便蒸拉喉咙的粗红粱馒头做主食。

两厢比对,范家这头的日子,是不如康家的。

康家旁的不说,日里桌子上吃的粥是稠的,蒸得也是白面馒头,三日里桌子上就能见一回肉。

康爷是灶人,偶时还会送一大陶碗的好肉来打牙祭。

好坏怎能没有数。

康和心里有些复杂,想着不论古还是今,乃至于后世,在最底下的老百姓想弄些银钱,过上像样的日子,都是不容易的。

等闲无事,他自找了活儿来做,把木屋给收拾打扫了一遍。

又取了些米出来,想着范景午食估摸是不会回来吃的,但晚间总要归家。

他想等着雨小些,就在木屋近处转转看,能不能寻见些野菜吃。

谁想他把木屋里外打扫了个干净,就连屋墙上的蛛网都绞了一遍,外头的雨也不见小。

推开门,风吹得人更冷了。

他瞅着周遭雾似是更浓了,天也暗沉了下来,便是不曾黑,也是时辰不早了。

左右瞅了一番,却也不见范景回来。

康和不免生出担忧,老猎手都有失手的时候,可别出事。

他试着用蹩脚的土话喊了范景几声,声音落尽雨声中,不见回响。

康和实有些等不住,拿了把防身的石抢,戴上斗笠,锁了门往外头去。

山林腐叶厚厚一层铺在地面上,又受一日雨水浸着,一脚下去便是个烂水坑。

康和顺着脚印儿出去,倒也机灵,怕走失了,一路走,一路在树上留下印记。

也不晓得走了多久,还是没寻见范景的身影,于是又张口喊了几声。

“噗嗤嗤!”

回应康和的是一群树枝上受惊飞走的鸟雀。

“啾啾。”

康和闻声望去,倒是有只大胆的花鸟从树枝上跳下,怪是好瞧。

却没教他辨清是只甚么鸟,脚下忽得一滑,轰得一声人便摔了出去。

康和惊魂未定,连眼疾手快的抓住身侧的草植,身子才没再继续往下头滚去。

只他处在个斜坡上,雨天地泥泡得稀软,上头长得青苔沾了水滑溜溜的,他越登越滑,折腾了个面红也没爬上去。

扑腾间,双脚下头茂密的蕨草教他拨开了个空隙,下头竟然黑黢黢空洞洞的一片,深得见不着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