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砚似乎看?得更?清晰了,原本灰败的瞳孔忽然一颤,如将熄的火炭被风撩了一下,漏出一丝微光。他?喉结滚动,却仍然是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南星,当真是你?”
片刻后,薛南星才沉静开口,“凤南街的那间醉仙居,我去过?了。老板娘竟认得我,说是有位贵人常来,总坐在临窗的位置等?人。她一猜,便知等?的是我。”
魏知砚眸光倏然凝滞。
烛火自?他?眼底绽开一朵星芒,久违的温柔如水纹般漾开。
薛南星有一瞬错觉,倘若只看?这双含烟带雨的深眸,仿佛眼前之人还是当初那个,在大理?寺邀她一同去凤南街品祁南菜肴的魏大人。
那个温柔不逊漫天斜阳的魏大人。
只是短短数月,不过?秋去春来,一切都变了。
薛南星声音很轻,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
“醉仙居的老板娘是祁南人,她夫君是北方人,夫妻二?人闲来爱钻研药膳,尤以一道南北羹成了店中招牌。当我二?人由南北习性聊至南北膳食,才得知,这羹汤由北方独有的‘红颜花’与南方的‘寒星草’同煮。但?极少有人知道,若单服红颜花,北人食之如饮甘露,南人受之却似吞炭火。”
“我在南方十年,早已成南人体质,不适应红颜花的热性,若突然服用过?量,则会湿毒淤积经脉,致四肢绵软。若要化解,只需再服寒星草即可。”
烛火微微摇曳,映着她分?外沉静的侧脸,“所以宫中御医查遍典籍也诊不出我体内是何毒。因为你给我的,从来就不是毒,对吗?”
魏知砚听了这话,眼底的光倏尔亮起,似有一瞬的欣喜。
她还记得他?们的约定,他?是该高兴的。可转瞬,那光复又?熄灭了,只剩一片照不透的沉沉深墨。
魏知砚目色变得茫然,牵了牵嘴角,他?怎会当真下得去手?
纵使那些时日?她就睡在身侧,纵使父亲屡次三番逼迫,“让她怀上魏家骨肉”的呵斥犹在耳畔,可他?始终舍不得再伤她分?毫。
她是悬在他?晦暗命途上的一颗星,是囚笼外那片他?永远触及不到的苍穹,她活得那样恣意张扬,像他?梦中才能拥有的模样,他?又?怎么舍得毁了她。
所谓以毒要挟,也不过?是为搪塞父亲的权宜之计罢了。
他?一瞬不瞬地看?入薛南星眼底,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我如何舍得……”
薛南星这才看?清他?眸子里的情绪。
那其实不是茫然。
而是将极痛与极悲搅合成一盏鸩酒,饮尽后再也泛不起波澜的死寂。
薛南星看?着这个遍体鳞伤的人,心?中千万般情绪,却咂不出其中滋味,直至最后,只品出一丝怜悯。
她道:“你分?明没有下毒,陛下既已开恩,你为何不愿意说实话,要白白受这样的酷刑?”
“因为我要等?一个答案。”魏知砚忽然笑了,只是这一笑很慢很慢,似释然,似穷尽一生的悲欢终得结果,却……又?似不舍,“……我终于等?到了。”
薛南星心?头剧震,她自?然明白他?等?的答案是什么,可与此同时,她又?太清楚那个答案的分?量。
与其给他?虚妄的希望,不如亲手了断这场执念。
一句话在喉间辗转千回,终究还是决然剖出,字字清晰,“我宁愿死也……”
可未及说完,便见魏知砚忽然绷紧了脖颈,一道刺目的红自?他?唇缝蜿蜒而出。
他?咬得那样狠,那样决绝,可眼中依旧含着笑,只是那笑意凝在扩散的瞳孔里,随着逐渐僵冷的身躯一道,凝固成永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