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瑄帝沉吟片刻,“前些时日?南星的确受了不少苦,要好生调养。待元气恢复,或许就能醒来。”话至此处忽转,“至于那人……皇后以命相求,朕既已应允,你且留他?一命。”

陆乘渊垂首敛目,“臣明白,他?死不了。”

景瑄帝抬眸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片刻后道:“南星既已由程忠接回故宅调养,你便替朕走一趟祈南罢。”

“祈南?”

“镇北侯所言不差,当朝能平定宁南乱局者?,唯你一人。”他?回过?身,意味深长?地看?向陆乘渊,“怎么,舍不得走?”

祈南。

那是南星离京后的第一个落脚处,是她记忆重?新?开始的地方,碧海连天处印着她踮脚摘云的侧影。

或许去看?看?她常说的那片海,那触手可及的云,以及那朵让他?二?人重?新?相遇的海边花也好。

陆乘渊闭了闭眼,再抬首时已敛尽波澜,“臣……谨遵圣命。”

景瑄帝轻叹一声,“与其留你在京中终日?郁郁,倒不如暂且移心?他?处。待归来之时,或许南星已然转醒。届时你二?人的婚事,朕自?会做主。”

陆乘渊唇角牵起一抹寂寥的弧度,不再多言。

*****

时值八月末,府邸的桂树已缀满碎金,甜香浸透了整个院落。

陆乘渊负手立在廊下,看?仆从们往来穿梭,明日?便要启程南下。

崔海正叉着腰在后院吆喝,“冬日?的狐裘大氅都装好了没有?那件玄色貂绒的必须带上!”

小?厮抱着衣裳嘟囔,“崔公公,小的听说祈南四季如春,冬天连霜都不见……”

“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崔海一拂尘敲在他?脑门上,“王爷此去若是速战速决,班师回朝时正赶上腊月飞雪,难不成让主子冻着?”忽又想起什么,急急转向正在擦拭佩剑的高泽,“对了,那匣安神的沉水香务必收在贴身行囊里。”

高泽颔首,“已备下了。”

崔海凑近两步,压低声音,“王爷虽说蛊毒已清,可夜里惊醒的毛病……”话到此处突然噤声,望着廊下那道孤影叹了口气,“你多留心?。”

高泽握紧剑柄,郑重?点头。

崔海的目光又?移向陆乘渊,犹豫片刻,终是上前低声道:“王爷,东西已经送去城南程宅了。”他?踌躇着望向渐暗的天色,又?试探道:“明日?辰时便要启程,可要……再去一趟?”

陆乘渊眸色微动,却只淡淡道:“不必了。”

崔海望了眼天色,还欲再说什么,却见那人神色寂然,默不作声往南院去,又?悻悻退了回来。

沉香园就在南院最深处。

暮色四合,陆乘渊静立垂花门外。匾额上“沉香园”三字被晚霞浸染,他?眸中雾气渐浓,似要将那字迹一寸寸洇透。

园中暗香浮动,是那年他?与南星亲手栽下的桂树,又?开了一季。

他?下意识抬脚,可悬在半空,忽又?收住。或许只要不踏出这一步,那些细碎的金桂便不曾开过?,他?就还有时间等?南星回来。

秋风乍起,万千桂子离枝。香气凝作游丝,掠过?他?月白衣袂,向着南方迢迢而去。

晨光微熹,花香伴着虫鸣如流水般一潮潮地涌进窗来,轻轻覆在沉睡之人的眉梢眼角。

薛南星从漫长?的梦境中挣脱,缓缓睁开眼。

喉间渴得发紧,她想要起身饮水,却发觉四肢绵软似云,指尖不慎扫过?床边的青瓷盏。

“砰”

碎瓷声未歇,程忠已推门而入,手中的药碗险些脱手,向来沉稳的声音竟带着一丝颤抖,“南星!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