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奉星如不问了。男人的话多半是托辞,或许他不愿说,尤其当着柏千乐的面。柏千乐像是也察觉了,他的眼睛从奉星如转向柏兰冈,一站一坐,高高低低,或许夫妻之间的沉默都有专属的烙印,排挤他这个外人。
柏兰冈没呆多久也走了走之前他的副官匆匆赶来,在楼下提着一只袋子等候。见到他,柏兰冈接过那袋子递给奉星如:“他们骨科出的药酒,很有用。你拿支给千乐,叫他以后备好。”
奉星如低头一看,袋子里瓶装的药酒两瓶,膏药敷贴一打,计不清数。男人又说,“贴着睡觉,第二天肩膀活很多。”
这话是专门对他说的。奉星如垂了垂脸,妆不得傻,柏兰冈是听了他们方才的话了。感激有,可惜更多的是一种沧桑,就如崇祯眼看江河日下,却无能为力的怅惘。好意还是要谢的,奉星如笑了笑,他仰视着柏兰冈,凑近了,才看得出他每寸纹路里潜藏的疲倦。“你也好好休息。”
他意有所指,柏兰冈垂下眼,搓掉一根不知谁遗落的烟头。奉星如指的是那些电话,疲于应付,搞得他们彼此都心力交瘁。柏兰冈呼吸着,他仿佛感受到此刻胸膛扩张的程度比平常更宽,更深,像是要舒泄年积日累的怨。
终于,奉星如问:“是谁?”
副官站在车边,他们已经远走一段路了,但奉星如知道他犹在关注他们。柏兰冈默然良久,才低声揭露:“纪委的老田。”
虽然早有预备,但奉星如依然为男人的话心惊。上达天听这四个字盘踞在奉星如心头,固然如今早已不是天子坐明堂的时代,但区区一件离婚连纪委都惊动,奉星如实在找不出第二个词形容这光景。
奉星如别过眼,视线落在虚空,医院周围人车川流,唯独他们之间凝滞着沉重。看他神气凄怆,柏兰冈倒是主动宽慰:“他只找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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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星如摇摇头,“还要什么资料?我是清楚的。但是奉家难说。”柏兰冈是很忠实的性子,他出言宽慰,便是有底气担保。然而奉星如这一回没有感到放松,他抬头觑向男人,看见他的颌线,削刻分明。
“确实有把柄奉家,我有,大哥也有。”男人侧脸,垂下眼直直睥来,这是男人头一回对横亘在他们婚姻之中的屏障开诚布公。“影响不到你。”拿着他作威作福,到头来一分利钱都算不到他头上,出了事也干涉不到他难说是好是坏,奉星如哂笑一声,真讽刺。他少有如此尖刻的表露,惹得柏兰冈多看了他两眼。
“他们也别想牵扯到我。”奉星如这下子是连和气都没有了,平淡的口吻愈发显得心硬,“跟他们家白做几年假亲戚。要不是当时受了他们拿捏,我自己也鬼迷心窍,贪荣不然我跟他们家合该陌路,我们也不必有如今。”这话其实刺心,柏兰冈撇下眼帘不应,奉星如是为交底,他听着,倒惘然了,孽缘也好良缘也罢,夫妻一场,总是缘分。他避过后头的话,只匆匆肯定:“跟他们没有联系,最好。”
奉星如余光里副官身形磨了磨,似乎是无声催促。他看向柏兰冈,也算恰当的籍口:“你还在忙吧?就到这里吧,不要耽误了。”
他们之间那种外人无法插足的氛围松懈,副官立刻快步上前,对奉星如感激地微微点头。上车之前,柏兰冈回望了他一眼,奉星如侧耳,以为他有交代,殊不知他指了指袋子,“用完了告诉我。”
奉星如张了张唇,最终还是消散在无声里。他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的车子远去。假如方才有人看在眼里听在心里,谁会相信他们是离了婚的夫妻呢?彼此划清了界限之后,反倒迎来了空前的和平,世事有时也太过促狭。
那天柏千乐抓着塑料瓶左看右看,一副满不敢信任的多疑模样,奉星如撕了张黑油油的膏药拍上他的肩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