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芝斟了酒,他们就着黄酒送蟹,对酌,女人眼底映着点水光,不知道是不是杯中酒水的反射,她叹了口气,“你去看叔父了?”

奉星如点点头,女人苦笑一声,眼底是缅怀的神色。她说,“我也应该去看看他。当年你考高中,我考大学,我数学差的要命,叔父每天下班回来给你检查完功课,还要来辅导我的数学,把他累得够呛。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那时候被一群小混混缠上,甚至晚自习下课还敢把我堵在巷口里,你爸爸知道了,后来亲自接送我上下学,太忙的时候,就安排手下的年轻人来送我回家。”

奉星如展眉一笑,“我记得。那时候我还闹,凭什么爸爸接你放学却不管我,我都没怎么享受过他这个待遇。”

奉尉芝与他碰杯,“少少也有十五六年了,不,于我来说已经差不多20年了。”她惆怅地感慨,“时间可真快,转眼我们都长大了。”旋即话锋一转,追问:“你现在还在追查那件事吗?”

她看着奉星如皱起眉头的神情,担忧地压下他的手腕,说,“我不是不支持你,叔父的事肯定有蹊跷,但是现在人走茶凉,组织上的调查走了好几轮,知情者死的死散的散,况且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经盖棺论定了,你一个人,形单影只势单力薄,追查这些组织都不愿意提的往事,很难做的。我相信叔父没有叛变,由始至终他铁骨铮铮,何来变节?但是人很难跟大势相抗,有时候你知道你明明是对的也没有办法,因为时机未到。阿如,我不是劝你放弃,我只是劝你暂时放下,叔父肯定也不希望你为他的事情终日忧郁愤懑在心。”

她语重心长,奉星如敛下眉睫,执着酒杯一言不发。良久,他夹了个虾饺,放进奉尉芝碗里,哑着声说,“我就是不希望他们也给父亲盖棺论定。”他闭了闭眼,好似借此来掩盖眼里的沉痛和经年不散的苦闷,“阿尉,你知道吗?这几年我的梦里,总是梦见那天妈妈带着我去探监爸爸他那么沧桑,那么憔悴,他临死的模样,我一刻都忘不了。”

他抹了把脸,“算了,不说这些。说说你吧,你这几年怎么样?你结婚那么久,我这几年蹉跎,都没怎么探望过你。”

女人却笑了一下,那笑容不是欣喜,也不是欢快,更没有幸福,倒有些苍凉和自嘲的意味,她别开了眼,淡淡地说:“也就这样罢了。你姐夫……”

奉星如知道他们这顿饭不是来吃高兴的,他们姐弟彼此都有满肚子的愁肠和不幸,平日里在人前无处可说,唯有对着空流不尽的江水和毫无留恋的飞燕,才能将这愁绪化在酒里,借酒意消解一二。

女人低着头摸了摸杯子,像是斟酌,又像抛砖引玉,清淡地说,“你姐夫又升官了。”

奉星如一愣,这是好事呀。

谁知女人却重复他的字眼,反问道:“好事吗?确实也挺好的。”她的情绪不对,奉星如抬眼看她,只听她说,“他这几年升的飞快,已经引起了很多人注意,包括我这个没有为他生下一儿半女的太太。现在家里已经有人议论,我这个太太名不正言不顺了。”

“也许他们想给他换个能生的太太吧!”女人夹了那只虾饺,在奉星如担忧的眼里咀嚼咽下,无所谓的擦擦嘴,“这些年我在他人前身后经营打点,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去结交那些他不想结交的人,去推拒那些他不能推拒的面子,去出席那些他不愿意去的场合,去攀那些他拉不下脸攀的关系,他今天显赫威扬,我自认劳苦功高,现在他们眼里却只有我安静的肚皮。”

奉星如默然,豪门儿媳有时候总免不了沦落这样无可奈何的境地,任你学历如何出众,姿色如何艳丽,才能多么卓绝,在他人眼里,这些也仅仅是锦绣上的花,手表上的钻,徒增一点门面罢了,谁真的为了这个娶儿媳呢?他们真正看在眼里的也只有那一张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