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鹤并没有急着赶到夏之卿的流放地。

他先回了一趟元日被贬谪时居住的旧宅,这里早被元行迟买下了,保存得相当完好。

屋中残留着温馨的旧时光,桌案上摆着一本字帖,一本诗经。临摹字帖的有两种字体,一种行云流水,率性自如,另一种端端正正,略显稚气。

前者应该是他的祖父元日所写,后者是他父亲元行迟年幼时的字迹。

元日站在桌案后,将两张字迹不同的临帖摆在面前。

透过泛黄的纸,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祖父手把手教父亲写字的场景。

这窄小的房间还有一个小的梳妆台。手作的朴拙木匣中,有两支女子用的簪子。这簪子造型单一,上面镶嵌的珠子宝石也都是假的,应该是当年祖母在附近的市集中买到的廉价饰品。虽然便宜,但每一样都使用得很小心。

祖母夏晚烟是个爱惜物品的人。她跟随丈夫来到这穷乡僻壤,被迫与过去富裕悠闲的日子告别,她却没有怨言,始终无怨无悔。

元鹤把那珠钗放入木匣,又将木匣和字帖都收在自己的芥子袋中。

祖父祖母离世后,一直是父亲元行迟花钱请人修缮和打扫这间老屋。现在元家只剩他一个,未来的事说不好。元鹤不放心把先辈的遗物留在这里,他怕在不久的将来,这间老屋保不住,里面的记忆也会被尽数销毁。

元鹤总想要留下一些在身边,时时怀念。

在离开老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里。门口的柳树已经老得发不出新枝,夕阳的余晖洒在烟囱和窗棂,他一晃神,仿佛仍能听见朗朗的读书声,和饭菜做好时的扑鼻香气。

秋风一吹,元鹤的身体被吹出了寒意。他眼睫一颤,眼前的老屋空空荡荡,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元鹤把手中那张双鱼面具扣在脸上,掩去了所有的情绪。

他再一次,来到夏之卿的面前。

这将是他和夏之卿的最后一面。

第378章老屋

夏之卿在梦中,人头落地。

梦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他又是受刑人,又是旁观者。一面亲临痛苦,一面围观痛苦。

他被分裂成了两半,一半的他活在现实,一半的他犹在梦中。

梦里冷血的天子给他的心灵带来极大触动,就算现实中皇帝没有对他说出这句话,但夏之卿总觉得,这是迟早的事。

元家就是前车之鉴。从元日到元行迟,再到元鹤,元家三代为臣,最后又落得怎样的下场呢?

时过境迁,夏之卿却仿佛仍能嗅到那浓重的血腥气。

元鹤会想到被他最好的朋友背叛吗?

不会的。

换成夏之卿他自己,他能猜到将来有哪个人要背叛他吗?

他猜不到。

夏之卿的疑心病本来就比其他人更重,噩梦缠身,外加他反复地质问自己,他整日更加惶惶不安,疑神疑鬼。

终于,在一次朝议,夏之卿犯了大不敬之罪,被流放千里。

他的流放地距离当年元日被贬谪的地方不远。夏之卿看着此处的穷山恶水,心中忧愤。

从高位跌到低谷,不过是朝夕之间。

哪怕已经到如此窘迫的境地,夏之卿仍然奢望着有朝一日能再回王城。

当年的元相,不也是经历了数度贬谪,才平步青云,一直坐到丞相的位置么?

然而夏之卿不知道的是,当他被流放之后,皇帝立刻动用雷霆手段,将树大根深的夏家连根铲除,受牵连波及者无数。

瞬息间即是千万般变化。有些人早上还光鲜地出现在人前,不到半日即成为落魄的阶下囚。

夏之卿在流放地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他的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