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仙人,他看似悠闲,其实始终关注着元鹤的一举一动。走这么长时间,元鹤还没摔一跤,不得不说是仙人的功劳。

他一改往日废话奇多的面貌,变得安静而深沉。每日,这间独特的小屋都只能听见元鹤的鞋底摩擦砖石表面的沙沙声,和他间或发出的一声格外重的喘息,日头的影从房屋的一端游向另一端,一天便这么过去。

神医说,照这样的速度,再有小半年,元鹤就能放开那只扶墙的手,慢慢只靠双腿行走了。

元鹤每日上药的过程也是极为复杂的。外敷、内服,外加半个时辰的药浴。

在药仙谷三个月后的某天夜里,元鹤独自在房间泡着花草尸体,陶眠和小神医在隔壁房间烤茶。

天寒地冻,质地粗糙的土陶罐架在火上,茶香四溢,热气袅袅。

陶眠把窗户开了一小道缝隙,免得他们两个老头喝到中途窒息而亡。他回到茶桌边,衣摆略略一抬,盘腿坐上去。

陈神医正在剥干桂圆,只食了两三颗,适量而止,以免上火。

陶眠抓走一把花生,放在手边慢慢剥壳。

陈板蓝提到了荣筝。

“我曾听我师父说过,当年祖师收留过仙君的一位弟子。”

“哦,你说荣筝?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陶眠的语气带着怀念,仿佛瞬间回到过去。

陈板蓝扫了一眼仙人的神情,见他并无异样,才继续说下去。

“那位弟子是个奇女子。据说当年祖师还想把医术传给她,可惜她志不在此。”

陶眠笑眯眯的。

“她很聪明,我的弟子都很聪明,他们学什么都快,我从不感到忧心。”

“那这位弟子,如今……”

陈板蓝很想见见这位令祖师多次提出传医术的五弟子,但陶眠的嘴角忽而一抿,他识相地闭上嘴。

“是我冒昧了。”

陈板蓝主动道歉,陶眠却摇头。

“你又不知情,没什么好抱歉的。我的徒弟什么都好……就是活不长。”

陶眠说了句大实话。

“说起来,如今和你闲聊,也给我一种别样的感觉。”

“哪样?”

“当初你的祖师怎么都不肯让病人之外的人进入谷中,我不能常常见到我的徒弟。我想……她当年在谷中时,应该也会像你我现在这般,和你的祖师对谈闲侃。”

说到这里,陶眠展颜一笑。

“这一幕仿佛和岁月里的他们重合了。”

陶眠说的这句,让严肃的小神医也不由得露出笑意。

他们同样在怀念逝去的人。

那天两人聊到很晚,陶眠一贯话痨,陈神医被他带动,也多说了几句。

关于荣筝在药仙谷留下的奇闻轶事,他把他知道的,都讲给陶眠听。关于元鹤的腿疾,陈板蓝也聊了许多。

神医再次和陶眠强调,元鹤的腿无论如何都恢复不到从前。

“你的徒弟曾经是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但如今,他连正常行走都已变得无比艰难,这种落差……想必仙君你也能想象得到。”

陈板蓝为陶眠斟了一满杯热气腾腾的茶。

“我白日诵读心经,至今已读了不下百遍。至于你那位徒弟能听进去多少,我是不敢断言的。”

元鹤的腿疾与那刺入他腰背的一支箭有直接关系,这必然是仇家所为。

而少年吃了百般苦头,也要让自己重新获得站立行走的能力,他心里肯定不仅仅要让自己变回常人。有朝一日,他会走到仇人的面前,将其亲手血刃。

“这件事若换做是我,我宁可咽下这口气,偏安一隅。”

陈板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