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无法拼凑出完整的一个自己,旁的事,根本无暇顾及。

元日在破碎的意识中,拼凑出眼前人的身形。

是陶师父。

陶师父千里迢迢,为了他们一家三口而来。

知道眼前的人是陶眠后,元日仿佛重新被聚拢在一起,所有的情绪回流,又把碎裂的他灌满。

他想起了妻子,想起他们曾经共度的时光。

想到初遇,想到大婚之日。

入目皆为喜庆的大红色,妻子穿着喜服,衬得人纤细秀美。他用喜秤挑起红盖头的那一刻,妻子垂首温柔一笑,元日险些丢脸地落下泪来。

一幕幕旧事重来,回忆的浪潮拍打着他摇摇欲碎的心。

再回首,提灯的人已经不见,留给他的,只有满地的荒芜。

元日和夏晚烟,从初见的那一刻,就定了终身。

后来的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在双方长辈的撮合下,他们很快成了亲,结为夫妇,恩爱不疑。

曾经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成亲的元日,如今整日围着妻子打转,分别一刻就要想,半点都离不开彼此。

“我和她,从成亲后,就始终在一处。”

元日回忆着曾经,桩桩件件、点点滴滴。

“起初在京城,日子还算好过。晚烟除了偶尔风寒,没犯什么大毛病。

后来,我屡遭贬谪,离京越来越远,谪居之所,也是愈发地偏僻。我说晚烟,你跟着我,总是吃苦。当夏家的闺女时,夏老将军万万不肯让你受一丝罪。我承了他的嘱托,却没能照顾好你,内心的万分歉疚,无从言说。

晚烟却不要我讲这些。她说一辈子望到头,谁都是个死。但中间的起起落落,又有几人能看得清、说得明呢。

她总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美。那些山茶、荷花,都是她从荆棘杂草中救出来的,晚烟有耐心做这些事。

在我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也是她把我从中拯救出来,一遍遍地告诉我,她在这里。

就算门前络绎不绝的宾客都散去了,谁都不会再踏进元家的门。只要我回头,就会发现,她一直站在我身后,不离不弃。”

高楼起落,宾朋聚散。不论外面如何喧嚣,总有一人提灯立在他身后。

元日骤然伸出手臂,手掌按在双眼,涕泗横流。

“但是现在,我找不见她了。”

夏晚烟体弱,跟着被贬谪的元日,去过许多荒凉偏僻之地。

环境清苦,又没有好的大夫和医馆,有些多年的痼疾发作,不能及时医治,一拖再拖。

元日每次都极力找最好的大夫,寻医问药,求遍了他的朋友,但也不是每次都能让夏晚烟得到最好的治疗。

夏晚烟自己也忍着病痛,只要能忍耐,她就不会让丈夫为她的病奔波操劳。

元日是个内心清高的人。夏晚烟不愿见丈夫低声下气地求人。她的元日,永远是意气风发的状元郎。

夏晚烟就这样,吊着一口气,陪元日在宦海沉浮,起起落落近二十载。

他们是夫妻,风雨同舟。

只是铁打的身子,都有撑不住的时候,何况是夏晚烟。

她知道自己要不好了,早早为这一天做准备。

她开始教元行迟一些日常的事,让他学会照顾自己。

她和自己的贴身丫鬟雀宁,也就是元日当年看见的“小翠鸟”,嘱咐了许多事。那些日子,雀宁经常红着眼圈,背着人偷偷哭。

她的变化元日看在眼里。他们夫妻关系亲密,对方心里有事,哪怕不言说,也是心有灵犀。

他知道妻子是个聪慧且周全的人。当她决定这么做了,就说明,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