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话说得不好,陆远笛就把他关进了天牢。

陶眠回想起那日的场景,其实他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他只是在和徒弟对弈之际,顺口提了一句要回山里看看。

他的想法么,简单得很。乌常在等他,飞天蟑螂说不定也有些思念他。何况那一山的花木草果,都排着队请他伺候。

还有,顾园的祭日要到了。

没有多余的话,仅仅是这一句。陶眠自个儿没当回事,他在这皇宫住了好一段日子,从夏到冬,又要迎来一春,也该回去瞧瞧。

天子却脸色大变,棋盘都掀了。

彼时陶眠手中尚且执有一白子,低头,空荡荡的石桌,不知何处落子。

四处散乱的黑白棋,有两三粒滚入池塘,惊扰了那些静静停泊的鱼。

他望着天子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幽幽地一叹。

孩子脾气真暴躁。

不过半日,陶眠从帝王师沦为阶下囚,身份落差极大。

受委屈的人不当回事,始作俑者却为此几夜失眠。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那日的失态,这回陆远笛来见陶眠时,反而比以往更要静默,戴上了更厚的面具。

她要克制住自己恶的本性,她不能伤害陶眠,因为陶眠对自己的徒弟不会还手。

陆远笛尽量心平气和。

“近日大雪连绵,不宜赶路。小陶,待春暖花开,你再归去,也是不迟。”

陶眠知晓她在敷衍自己拖延时间,但不能明说。

“远笛,为师在此叨扰数月,两个书童也愈发散漫起来。让他们早日回山里修习为是。师父此番前来见你,不过是为了看看你是否安好。你安好,师父也便安心了。”

陶眠的借口寻得生硬,后面两句确是真心话。陆远笛的神情稍稍放松些许,找回了一丝昔日与陶眠相处的怡然。

“小陶,何必急着回桃花山呢?宫内一切安排妥当,你想要什么,我派人替你寻来便是。我知道,你挂念道观和那几只鸡,这也不是难办的事。无论浇花还是喂鸡,有什么吩咐,叫几个人为你办妥即可。”

“外人总比不得自己上心。”

陶眠微带着叹息的一语,让陆远笛好不容易放柔的脸色再度绷起来。

“为何执意回山?我们师徒相别,十余年未见。师父,徒儿尚有许多旧事与你相叙。”

看来陆远笛成功地从陶眠那里学来“打感情牌”这一招。硬的不行,换些软话说说。当然,如果她的神态能配合得上话语,自然是更好了。

“远笛……”

可惜师父就是师父,不会轻易被她糊弄过去。

陶眠只问了二弟子一句,便让她哑然。

“师父问你,你如实答。若师父要你现在随我回桃花山,你会答应么?”

“我……”

陆远笛不知该如何回答陶眠的问题。她是帝王、是皇权,她已经和权力共处了太久,占有它,也在被它侵占。

桃花山的日子恍如隔世。

让她归矣,不啻于渡过一次轮回。

陶眠了然一笑。

“你看,你有你的皇宫,师父有师父的桃花山。你不会离开皇宫,为师的归属也永远在那片山。”

陆远笛倔强的性子又起,和年少时一般模样。

她说如果她硬要陶眠留下呢。

“师父是长生的仙,而我只是一介凡人。我终究会走在师父前面,您又为何不能陪伴我度过这残生?”

她甚至要怪陶眠残忍。

陶眠轻轻摇了摇头。

“远笛,不是师父待你残忍。陪伴是容易的,我能守着一株千年花开,自然也有耐心陪你走完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