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襄……陶郎,你那位大弟子,是不是叫顾园?”

难得阿九还能记得住这个名字。

薛瀚改不了毒舌的毛病,扯着嘴角。

“说不定是私生子。”

陶眠在他仰面举起酒杯的同时,手猛地向上托杯底。幸亏薛掌柜有防备反应快,不然这杯酒就全喂给他那身价值连城的衣服了。

使坏未遂的陶眠淡定地回着阿九的话。

“顾园终身未娶,这事他生前的好友程驰也证实过。顾襄和顾园……应该只是凑巧长得相像。”

阿九“唔”一声,从盘子里拣走一根肉干,咬在洁白的齿间。

“或许是转世呢?也说不准。”

提起转世,陶眠的眼皮一落。

“若真的是转世……比起顾襄,说不定陶罐更可能是。”

陶眠列举了一些他觉得陶罐和顾园是同一人的证据。没发现笔迹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看来,他叠被子时的样子、读书的偏好……还有许许多多的细节,简直和当年的顾园一模一样。

陶眠自顾自地说着,旁若无人。阿九之前还在认真听,慢慢地露出忧心忡忡的眼神。

她移开目光,看了薛瀚一眼。薛瀚敛着眉眼,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绪。

等陶眠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

“陶眠,你是在自欺欺人。”

那日陶眠和顾襄在溪边长谈,顾襄得到仙人的保证,就算陶罐来了,仙人对他也还是老样子,不会减少对他的关注。

这下顾襄终于肯答应陶罐住在桃花山。他说了,他不能像程越那样,迅速地接受陶罐的存在,但他会学着适应。

这样对顾襄而言,就算有进步了。陶眠夸夸小孩。

顾襄还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平时比程越淘气,所以陶眠很少夸他,不训斥他都算好的了。

陶罐也不是什么讨人厌的小孩。他不说话,也不乱刷存在感。程越跟他的相处还算太平,陶眠甚至撞见过两人在讨论同一本书的内容。陶罐不会说话,但会写字。

第一次见到陶罐的字时,陶眠还愣了一下。

他一言不发地拾起石桌上的白纸,上面有几个墨字。

字迹遒劲,有个别的点的尾端很有特点,像燕子的尾巴。

这是顾园写字时不经意间的习惯。

陶眠不会认错。他的记性不算差,尤其是在面对徒弟的事时。

他的手有些发抖,程越察觉到异样,关切又困惑地问他。

“陶眠师父,怎么了?”

陶眠的视线落在陶罐扬起来的脸上。顾园的眉眼要比陶罐更深邃,两人的五官没有任何相似之处。陶眠记得十岁时的顾园,所以他不可能认错。

但字迹这件事没法解释……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陶罐轻轻拽了一下仙人的衣袖,后者回过神,眼眸晃动,那声“顾园”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不,不能这样武断。

万一陶罐不是顾园的转世,他这样冒然把他当作自己的大弟子,对陶罐或许会是一种伤害。

陶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对着两个仰头望着他的孩子,牵起嘴角挤出一个生硬的笑。

“没事,你们继续读书吧。”

陶眠独自回了房间,晚饭也只是匆匆吃了一口。

“仙人不舒服么?”

顾襄在山里玩了一整天,大汗淋漓地回来吃饭。见陶眠胃口这么不好,担心地问了一句。

程越回他“吃你的”,陶罐望着紧闭的房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到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候,陶眠终于开了他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