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朝露低着头退后几步,转身出了寝殿。面对头顶幻紫幽绿的天空,她忽然就觉得恍惚,茫然的走着,一双眼藏着幽幽沉沉的心事起伏。

是的,她当初下决心撩拨严凉,是因为被逼到绝路,才想着干脆做一票大的,搏一搏。

她还记得当初的绝望处境:自己无法再去阳间,眼睁睁看着昙华在鸳鸯湖畔被王耀祖拉扯……而现在,她的绝路已不存在,她当初的目的都实现了。

严凉说的没错,她的确没必要再勾引他了。

可是,心中那仿佛是堵了团乱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看着严凉动怒,那样咄咄逼人的逼问她,她没有恼怒、没有不耐,却焦急于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话。到最后她甚至不敢直视他锐利的视线,只能告辞,让自己好好冷静思考。

阴风吹过身上不由得漫起一层难过,随风吹来的还有严凉寝殿前的黄蝉花,被吹到曲朝露身边,她下意识摊出手,花轻软落在掌心。

黄蝉没有花蕊,豫京的娘子们也称它“无心花”。

花无心,便是随风逐流,无拘无束;人若无心,大概也不会再有什么苦恼了吧。

曲朝露忽然就想起曾对严凉发出的宣言:

就算搭进了心又如何,只要能让城隍爷为我神魂颠倒,我不怕自己丢了心。

眼中微蓄了一点幽光,她苦笑一声,不由自主摸了摸双唇,唇上还像还残留着什么触感,稍一回思就会面色通红,心中抓挠不已。

曲朝露,你可别是真丢了心了……

八月初二的傍晚,曲朝露从文书司领到了通行阳间的令牌。

因着严凉对治下的鬼魂们一视同仁,因此那些和曲朝露同样死有恩怨的鬼魂,但凡是接受被下禁制的,也都领到了令牌。

文书司的鬼差们因此忙的不可开交。

曲朝露在离开文书司时,遇到了容娘。容娘披着暗沉沉的深莲青镶金丝斗篷,怀里抱着一只漆黑的鬼猫。

那鬼猫原本是缩成一团的,大约是察觉到曲朝露的靠近,蓦然仰起头看过来。一声幽长绵软的猫叫无比清晰的落在耳中,听起来格外毛骨悚然。曲朝露不觉一怔,望着面前那一双幽深的碧油油的眼睛,身子蓦然就颤了一下。

“好看么?”容娘白如枯骨的手指从鬼猫的毛发里穿插而过,徐徐的抚摸,犹如在抚着自己心爱的孩子,“它是我的伴生,这段时间它也帮着阴曹做事,去搜查某些违法乱纪的厉鬼。”

曲朝露默默缓了恐惧,问道:“伴生?”

容娘露出痴痴的笑色:“它本是我的孩子。”

曲朝露心中震惊,对于容娘的话多少有些好奇,但礼貌让她选择不问。

她默然片刻,跟上容娘的步子,眼睑垂下时有温柔而隐忧的弧度:“容娘姐姐,这些天城隍爷的身子如何?”

容娘乌黑的眸子立刻撇向曲朝露,“他就在主殿,你担心就去看,没有人敢拦着你。”

没有人敢拦着她?为什么这么说?曲朝露略诧异。

容娘道:“我见城隍爷这几天戾气更甚,令不少鬼差心中惶恐。你与他可是有什么争执?怎么他前一刻还抱着你亲密无间,后一刻便如山雨欲来似的。”

曲朝露这下是听明白了,原来那天她和严凉在寝殿激吻的场景,被容娘看见了。听容娘的意思,怕是瞧见的人不止她一个,怕是好些人都知道了,要不容娘怎么说“没人敢拦着你”呢?

曲朝露后知后觉的泛起浓浓羞涩,她知道若非鬼魂有着张苍白的脸,那她的脸上定然是两团娇柔酡红。紧接着又想到那日离去前和严凉那不愉快的对话,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被劲风扑了的火苗,惘然的面容似在烟水缭绕之中。

曲朝露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