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当然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他垂眸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时间,知道这会儿已经没时间跟洛厄尔把他当初离开的原因说清楚了,说不清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低头问洛厄尔:“晚宴要跟我一起出席吗?”
洛厄尔跟陆慎对视两秒。
再一次在陆慎眼中看见自己的影子,洛厄尔喉结滚动了一下,率先偏过头去,近乎于艰难地开口道:“您是第一军的客人,我理应同索伦上将一起在主场迎接您的到来。”
“好吧,”陆慎知道任何事都不能操之过急的道理。
他很轻地在洛厄尔头上揉了一下:“那我去换件衣服。”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洛厄尔却又像反悔了一样,控制不住从后面攥住了他的胳膊。
陆慎脚步一顿。
洛厄尔胸口起伏了一下,泛白的指骨又松开,但仅仅只是片刻,陆慎剪裁得体质感上乘的黑色大衣已经被他攥出了褶皱。
洛厄尔现在的神态让陆慎觉得有些熟悉。
于是他很快想起来当初他在地下城区刚刚把遍体鳞伤的洛厄尔捡回来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
想跟他保持距离。
却又无时无刻害怕他会离开。
只不过跟许多年前相比,现在的洛厄尔已经彻底长大了,也更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要不是陆慎跟他朝夕相处三年时间,恐怕也不会敏锐察觉到他眼中飞快闪过又被强行压下的那一丝充满压抑和痛苦的畏惧。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陆慎在心里叹了口气,抬手揉了下洛厄尔的头发:“别多想,一会儿见。”
他走出这间办公室之前通过终端联系了自己的秘书,当着伯顿的面带走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雌虫记者。
终于看清了这只雌虫的脸,伯顿不由得大吃一惊,压低声音问道:“少将,这不是联合通讯社那个该死的记者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又想过来偷拍?!”
“希奥多亲王殿下为什么让秘书把他给带走了?”
洛厄尔随意“嗯”了一声。
他根本没注意听伯顿在说什么,也根本就听不进去。
他只是径直走到办公室快要落灰的镜子前面,跟里面的那个自己对视。
镜子里的这只雌虫穿着着一身整齐利落的军装。
如果忽略掉脸上那道丑陋可怖的伤疤和这一身从异兽和星盗堆里拼杀出来的血腥气,眼神再干净些,表情再柔和些......那他就和六年前,和陆慎曾经喜欢过的一模一样。
可是脸上的疤去除不了。
他身上的血腥气也掩盖不住。
甚至就连眼神和表情都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洛尔尔指尖冰凉,脊背跟脖颈之间绷出一条锋利的弧度,他不受控制地深呼吸几口气,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异样。
他想,让陆慎暂时离开是对的。
因为再跟他多对视一秒,他极有可能会当场失控。
但无论是陆慎突然换了一张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还是自己面目全非却被他尽收眼底的样子,都让洛厄尔感觉到极端的痛苦跟折磨。
他脑子里有两道声音,一道声音告诉他陆慎说的是真的,他再也不会走了;另一道声音提醒他,就算陆慎回来了,他们也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两道声音疯狂打架,令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紧接着嘴里也尝到浓郁血气。
洛厄尔不受控制地摸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着了,夹在指尖尝到呛人的白兰地混合着烟草的味道方才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一点。
伯顿已经不自觉消了声,老老实实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