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枝想到,她的心思若是叫旁人知道了,定然会说她年纪轻轻就一肚子心思。可佟六尚在世时,云枝就见识了父亲的薄情。在父亲迎后母进门,她越发尝尽了世间冷暖。若是她仍旧懵懵懂懂,早就被人骗了去,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下。

俞寻之藏在暗处,看着云枝的身影远去。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口中麦子的清香变了味道,不再是回味甘甜,而是满口的酸。

回到房中,俞寻之对着一沓宣纸出神。

良久,他才落笔,写得却不是书卷上的字,而是俞胥之的名讳。

他一遍又一遍地写着,直至将整张纸写满。他把宣纸递到蜡烛旁,看着火光燎开了一个口子,渐渐把俞胥之的名字吞噬烧掉,他的眉头才松开。

俞寻之目光沉沉地盯着被烧成灰烬的宣纸,不无遗憾地想道:假如烧的不是名字,而是俞胥之这个人就好了。

就像蜡烛把纸张烧没一样,俞胥之彻底地消失,俞寻之的心境将重新归于宁静。

即使是佟姨妈,也是云枝用了法子,使她想起和自己母亲的姐妹情意,才把她留下。但俞胥之是第一个,云枝未曾用任何手段,就对她温柔以待的人。因此,俞胥之在云枝心中的份量很不一般。

他离家远行的数日,云枝有时候会仰头望月,期待胥之表哥早日回来。

可日子缺少了任何人,都要照常地过下去。云枝深谙此道理,便没有把全部的精神放在思念俞胥之身上,而是照旧进学。

出身显赫的少爷小姐,虽然一开始不好相处,脾气极坏,可只要手段得当,总能扭转了他们的态度。

俞酌之便是其中的例子。他和云枝不过差了三个月而已,但云枝每次见他,必得软声叫一句“三表哥”,把俞酌之喊得身心畅快,从满口的“病秧子”“穷亲戚”改成了“表妹”。他甚至情愿摒弃前嫌,将云枝划作自己人的行列,凡事护着她。

但在俞酌之眼里,云枝是云枝,佟姨妈是佟姨妈。他愿意待云枝好一些,并不代表他对佟姨妈改了看法,认为她是一个好继母。

可俞酌之嘴上说的硬气,一码事归一码事。但他带着云枝进学堂、回院子时碰到了佟姨妈,云枝糯声叫姨妈时,他总不能一直板着脸。俞酌之只得不情不愿道:“母亲。”

佟姨妈面露惊讶,俞酌之哪次见了她,不是拱鼻子或者吐舌头,一句话不喊转身跑了。这次叫人,虽然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但相较于从前却是极大改变。

佟姨妈很快便发现,这一切都得归功于云枝,用几句“三表哥”把小霸王似的俞酌之哄成了她的护卫。

秋水端来汤药,乌漆漆的一碗。

俞酌之皱紧鼻子,嘟哝着:“闻着就不好喝。”

云枝神色如常,端起来要喝下,俞酌之伸手拦住,说他想尝一尝味道。

云枝好意提醒:“三表哥别尝了罢,一点都不甜,你不会爱喝的。”

俞酌之当即瞪大眼睛,否认道:“谁说我爱吃甜的,我最讨厌吃的就是甜的。反而是苦味道的东西,我最喜欢吃。夫子说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何况连你都能喝得下,我当然可以。”

见他起了好胜心,云枝暗道糟糕,这次怕是拦不住了,必得让俞酌之亲口尝过,他才会死心。

云枝让秋水另拿了小碗,给俞酌之匀了一些。

俞酌之似是要一口闷了,将嘴巴张大,咕噜噜地喝下去。

刚尝到味道,他就后悔了,但不能当着云枝的面露怯,他才说过自己吃得了苦,转眼就……

俞酌之只得装作无事,把自己的一小碗汤药喝光。

云枝正慢条斯理地喝着,用雪白的汤匙舀了送进口中。

俞酌之看了脑袋发痛,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