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由专人抄录誊写,张榜三日告示天下。此举既可安抚那些落第士子,令他们参考他人文章以审阅自身不足;亦可证明朝廷取士清明,并无徇私。
“事情就出在这试卷上,一孙姓郎君自称曾在韩侑住处见过一模一样的题目文章,又兼吏部侍郎曾与之同桌共饮,便疑心他贿赂舞弊,联合多名士人意欲请奏。”
寒门子弟晋升,除了为人幕僚便只有科举一条路。俗语云‘五十少进士’,多的是寒窗苦读数十载依然汲汲无名的白衣书生,舞弊二字一出自然一石激起千层浪。冯献灵道:“他的卷子在哪里?令人取来孤看一眼。”
今年的题目是简正夷亲自出的(虽是宠臣出身,简公文采辞藻不逊当朝任一文臣),问:有征无战,道存制御之机;恶杀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顷塞垣夕版,战士晨炊,犹复城邑河源,北门未启;樵苏海畔,东郊不开。方议驱长毂而登陇,建高旗而指塞,天声一振,相吊俱焚。夫春雪偎阳,寒蓬易卷,今欲先驱诱谕,暂顿兵刑,书箭而下蕃臣,吹笳而还虏骑,眷言筹画,兹理何从?
大意是征战必定造成伤亡,杀生势必违背天理,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是兵家上策。如今帝国西境战事频起,天子和宰相都在为征伐之事夙夜忧愁,如果能通过外交手段休兵罢战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不知诸位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韩君的试卷上大方写道:尧、舜、汉高祖、光武帝、前朝太宗皇帝等明君之所以受百姓爱戴,国家富强,是因为政令切合国情的缘故。
北魏以来,朝廷授田于一夫一妇,征税亦以一夫一妇为单位,如今我周不授业田与丁妻,又兼贵族、官僚、僧侣、捉钱令史等地主官僚抢占良田,致使百亩业田实只六十,然朝廷收税仍以一夫一妇为单位,强要百亩之标准,致使百姓流离,或逃亡边境或卖身为奴,国之不富,其因在此。
……
洋洋洒洒一大篇,从国家为何不富一路写到了国家为何不强,又从税制改革入手谈及了兵制改革,鞭辟入里,字字珠玑,哪怕是殿下亲自评卷,状元也不作他想。
“倒是个难得的人才。”她心道。
科举试题出自张说的《试洛州进士策问四道》,没算在字数里面。
春莺
事关两位宰辅(同平章事裴如意之女恰好许给了崔家神都分支,严格来说二人算是姻亲),状元舞弊案很快传到了圣人耳中。冯令仪染着指甲笑问:“依你看,此事当如何解决?”
科举舞弊非同小可,往小了说是官官相护、扰乱考试秩序;往大了说便是破坏人才选拔的唯一通道,是在动摇帝国的根基,处理不当势必引起群情激愤。
甘露殿里熏着一股甜腻腻的玫瑰花香。皇太女稍作思索,低眉莞尔道:“简相、吏部、礼部,知晓试题者绝非一人两人,这个韩侑又才名在外、交游广阔,若将朝中与他一道饮过酒的都抓来审问一遍,未免劳师动众。既然考生们不服,口口声声说他窃题作弊,何不加试一场?由阿娘亲自出题,是非黑白自可分明。”
事到如今再去追究‘物证’已经毫无意义了,倘或搜到字纸,韩侑定说是他人蓄意诬陷;搜不到孙君等又会说他早有图谋,毁尸灭迹,不如一力降十会,快刀斩乱麻,谁对谁错,实力说话。
言辞虽然委婉,其中的维护之意却不见损减。女皇不由看了她一眼:“若他加试落第了呢?”
冯献灵道:“依周律,逐出神都,终身不得录用。”
韩侑是今年为数不多的、真正参透了题意的人,弱国无外交,比起所谓的话术、谋略,富国强兵才是唯一且治本的正途。他有眼界,有文采,有胆识,缺的只是一个合适的机会。
在圣人和天下面前大放异彩的机会。
三月桃李尽放,华林园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