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明了不肯听劝,李降儿也无法,放下帘子一个人生闷气去了。

好不容易出宫放风,冯月婵跑了两趟马就开始心不在焉,平时最喜欢听的、胡姬们用觱篥吹奏的《善善摩尼》曲都不能让她提起兴致,李逊误以为她不舒服,还悄悄问了一句要不要去西市看杀猪。

八月开始,各地的书生举子陆续启程往神都赶考来年三月放榜,今年十一月户部就会截止报名统计,此时考卷是不糊名的,因此正式开考之前绝大多数考生都会想尽办法与考官及本地名士(一般情况下他们也参与阅卷)拉关系,或是蹲守在人家门口呈上自己精心准备的拜谒诗、或是请同乡同族的官员代为引荐,再不济也会在借宿寺庙的墙壁上挥毫泼墨、留下文章,以期能传出美名。神都三大市的商人们最喜欢这类书生,碰上打肿脸充胖子也要迎合两京奢靡之风的,多半会被他们宰客‘杀猪’。

“不用啦……”小公主一愣,然后笑着摆了摆手。有些心事是不能跟任何人倾吐的,李逊不行,兰娘不行,冯献灵也不行。

阿娘变了,尽管这么想大逆不道,但冯月婵就是觉得,自从有了弟弟阿娘就像变了一个人,以前她不会那样当众下自己的面子,更不会明晃晃的让人说东宫的闲话。

看她这么蔫蔫的,李阳冰狐疑起来:“那不然去长夏门大街?前天我路过时看见有人斗鸡。”

公主不想再扫他的兴,丢下赏钱就命人出去牵马:“好啊,哪家的鸡?几胜几负?”

边说边往城南行去,走了约小半个时辰,跟车的王府侍卫忽然惊道:“咦?前面不是上次那碧……西域王子吗?”

世子进宫当日正好也由他护卫,有幸在承天门前见过一眼突厥来的番邦王子,回来又听说世子吃了瘪(……),鏖战一场才堪堪险胜,因此记忆格外深刻。

李逊举目望去,果见前面胡人的身影十分眼熟,立即策马将牛车与公主坐骑都挡在身后,朗声吩咐道:“派个人去看看,若真是他,打个招呼也无妨。”

英雄惜英雄,不管怎么说,至少鄯思归的马术的确了得,比冯喆、冯启那帮猪狗强多了。

牛车里的李降儿不明所以,才刚掀开车帘,就见熙攘人潮中闪过一双翡翠似的碧眼:“二殿下……还有李世子?这么巧,你们也去南市买东西?”

待兔

淮阳回宫时天刚擦黑,冯献灵理罢晚妆,正在承恩殿内的小书房习字备课。不问不知道,冯寿瑜先天体弱,开蒙以来多是上一天学休息两天,负责教导她的学官担不起累病公主的责任,查问进度、考校功课都是得过且过,以致于堂堂公主,上了一年学还只是将将读完《千字文》。

殿下自己四岁读《论语》,六七岁上便开始学习大经(周人称《礼记》、《左传》为大经,《周礼》、《仪礼》为中经,《周易》、《尚书》、《公羊》、《谷梁》为小经),乍一听说妹妹六岁还止认得几个字,大小经典一本没读,顿时头大如斗。

“她毕竟还小,与其在弘文馆里枯坐一天,回去累倒两天,不如每日只取上午神思最清醒的两个时辰,读书也好、写字也罢,功课贵精不贵多。”太女妃在家时替弟弟妹妹开过蒙,与殿下相比经验更丰富一些,“小孩子忘性大,隔了几日再学,前面记得的东西也忘的差不多了。”

她靠在他肩头长舒一口气:“嗯。”姚琚见她搁了笔,拉过她的手腕轻轻揉着。

此事要做就得做到最好,既不能让至尊觉得殿下心有怨言,也不能让一头雾水、尚在观望的朝臣们认为东宫已经失势,态度必须谦恭,姿态却不能放得太低至尊并没有下旨训斥她,连口头呵斥都没有,冯献灵依然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周国储,此时若自己低了头,就怨不得别人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