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弥发着抖,表现出极大的顺从。有什么液体泼到墙上的声音,四周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项适原帮他把兜帽翻出来戴上,他紧紧捂住耳朵,其实能降低的听觉冲击很有限,他只好强迫自己关注眼前的景色。
白天的泰晤士河并不算清澈,但从高空俯瞰,河上的船只、岸边的树荫、更远处的楼群与山峦……一切都在雨夜中氤氲成边缘模糊的水墨。很多事情好像都是那样,看不见了,就能当作不存在。
唯有对岸那一片由人工制造的璀璨灯火,穿透力极强,硬生生剖开黑雾,灌入亮光。
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几乎是使上了劲儿去盯着那些亮光,直到眼眶酸胀。
身后是盛大的、血腥的舞台,其余人各司其职,或导演,或入戏,唯一的观众却佯装眼瞎耳聋。
世界不知何时从喧闹归于平静,项适原微微一动,郁清弥就感觉自己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项适原一只手按在他肩上安抚他,侧过身和什么人说话。
郁清弥听出是Grace。他们在说法语,基本上都是Grace汇报,项适原偶尔提问或表示同意。郁清弥的法语只在一年前报过一个冬假的语言班,学得半桶水又忘了大半年,但听了一阵也听出来点门道。
他震惊的是,幕后主使竟然是项胥,并且跟踪的对象是他而不是项适原。
Grace很不满地说:“四个月前就因为打草惊蛇放跑了人,这次又没等到诱出主谋的时机。”
“对付项胥,还不至于要我忍辱负重。”项适原三言两语打发了她。
郁清弥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件事。
两只手腕被项适原捉住,从耳旁放下,郁清弥犹惊疑不定。
“要走了。”项适原说。
郁清弥点点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闭上眼睛,我带你出去。”
郁清弥乖乖听话,项适原揽着他的肩,带他从露台出去。一路上倒没有任何障碍,似乎桌椅和别的障碍物都被搬走了,但他仍然走得磕磕绊绊,项适原很有耐心地放缓步调引导他的方向,直到电梯门“叮”一声响才松开他。
“很听话。”项适原满意地说,“现在睁开眼睛吧。”
郁清弥依言,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世界干净、整洁,没有染上一点血腥,但空气却不一样了。他依附于对他而言有点大的项适原的西装外套里,惊惶得像被猎杀的红眼兔子。
项适原掏出烟盒:“有什么想问的吗?”
郁清弥抿了抿唇:“有人受伤吗?”问了之后他才发现,这个问题实在太蠢了。
项适原斟酌了字眼:“……没有无辜的人受伤。”
郁清弥点点头。又强忍下声音里的颤抖:“我没别的要问了。”
项适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保持沉默。
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停在门口,是郁清弥所熟知的,那个世界的气派。在那个世界里,项适原不会穿着卫衣任他装扮成一个大学生,不会无所事事陪他去海边捡垃圾,不会在无人的小镇里陪他做饭看日出,来到伦敦也不太可能只是为了他的画展,一场追踪着血腥味的杀戮才是重头戏。
他忍不住抬头,楼太高了,而且露台并不在这一侧,他什么也没看见,只有无星的深夜。
第16章 卷二 伦敦的小鹿
“送你回去。”项适原打开后座车门,对郁清弥一时的犹豫视若无睹。
郁清弥坐在车里最尊贵的位置上,直到汽车启动都说不出话来。司机显然知道他住在哪里,他们什么都知道,郁清弥却一直把项适原当成一个普通人在相处。
窗外景色在快速往后掠,项适原开了车窗,敲了敲烟盒,抖出一根烟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