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是“不会”,而是“不能”。
如果他还活着,以他当时无依无靠,又无户籍和传的状态,就算被好心收养为奴,也必定会被改名。
黛黎听出了他话中未尽之意,刚刚才止住的泪又从眼角流了下来。
“精盐已在各州放出消息,未来前往北地拿货的各州商贾将不计其数。这批人尝过甜头后,必定为利益所驱来第二回,托他们传信并非难事。如若夫人担心他们阳奉阴违,我也可组建一支专门辗转于各州的督查队,并将这支队伍的主事权全权交给夫人。”秦邵宗为她捋过鬓发的手往下,依旧是隔着锦被覆在了她的手上。
“夫人不必担心我言而无信,或半途而废,亦或是对此敷衍了事。毕竟从始至终,夫人都最是清楚我想要什么。”他深深地看着她。那些潜藏的暗流和欲色,都在这一刻如同从林中一跃而出的虎,毫无遗漏的显露在她面前。
在如今这世道里,循规蹈矩、心地善良的普通人如果幸运一点,或许能寿寝正终。但在高门大户里、在权力斗争中,这种人往往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秦邵宗不是嫡长子,他在家中行二,他曾潇洒远离过权力斗争,笑看别人斗得你死我活,后来也投身于其中,走过无数刀光剑影和尔虞我诈。
他脚下是白骨累累的尸骸堆,身旁是连片的京观和由血汇成的河。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伺机而动,趁虚而入,所有能抓住的机会他一个也不会放过;不是他的,只要看中了,那就想方设法据为己有。
秦邵宗从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如果不是这种强横性子,北地不会姓“秦”,他也不会拥有如今的一切,更或者是早就死在了对手的阴谋里……
黛黎咬了咬唇,她知道他的意思。
寻一个十年前出现过的,或许如今早就不存在的人,和找一个半年前出现过的小童,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和难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耳鸣的杂音里,好像又出现了小孩熟悉的哭声,悲痛的、绝望的,好似成了一把锋利的长锯,一下又一下往她绷到极致、也脆弱到极致的神经上切割,令她沉重的头脑愈发混沌不清。
黛黎被下的素手缓缓收紧,她抓住了底下的锦被,却又仿佛不仅是被子,更像想抓住儿子的衣角,“一年,我伺候您一年,一年后我退回原位。”
退回原位,意思是继续当幕僚,他们结束床上关系。
她想一年也差不多了。
像他这种位高权重的男人最不缺女人,多的是美貌女郎向他邀宠献媚,他的注意力必定不会在她身上停留很久,腻味是迟早之事。
一年也足够她在商队和游列各州的督查队里发展出自己的根基和人脉,往后就算退回幕僚的位置,她也同样能远程操控他们。
先前不和他上床,只是在她看来事情远没到那等地步。只是现在,她看到了他眼里的势在必得和强势。
黛黎心知自己没退路了。
隔着一臂之距不到,她和他凝视着对方。最终,那双浅棕色的眼瞳垂了一下,“可。”
黛黎松了一口气。
女婢端着药回来,黛黎喝了药以后裹着被子躺下,眼睛还睁着,眼里睡意全无。
秦邵宗抬手帮她掖了掖被子:“夫人早些安寝,你这病何时好了,那支游历各州的督查队就何时开始组建。”
黛黎眼瞳微颤,最后缓缓闭上了眼。而这回,她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特地转过身背向榻外。
不知是药效起,还是得了承诺,那阵无形的冰与火逐渐隐去,她很快睡着了。
秦邵宗没有立马离开,他仍坐于榻旁看着榻上的女人。
一侧的翠帱放了下来,遮住了大半的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