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来的大喜大悲,心酸怨恨都渐渐转为了妥协的释然。银瓶已经决意收起从前的冷淡,然而就在这个当口,裴容廷却到蓟州去了,一连一个月没有回来。

直到三月底。

往年都是开桃花的时节,而今年这场泼天连绵的雪却还没有结束。皇帝加紧了发兵的筹备,下诏使山东府养马以供军役,征调民夫运粮,存储于泸河,怀远二地;又使数千劳役在威海海口造船四百艘。那山东本就是此番雪灾最严重的地界,大内非但不着力赈灾,反增添赋税徭役;更是山东的官老爷只会讨上头喜欢,变本加厉掠夺百姓,不顾饥馑寒天,监管甚急,征调的民夫有十之六七死于劳役。

民怨积压不住,反叛者蜂拥而起,皇帝起初派了几只军队,并刑部侍郎、当地大理寺卿,以酷法镇压,捉住反贼满门皆抄,只想先以举国之力夺回城池,想是“众必胜寡”,不过半年光景打退高句丽,回头再安抚民心。不想这股子邪火愈压愈烈,大寒年岁,百姓本就不胜饥馁,财力具竭,不是被征徭役,就是被连累冤杀,索性相聚为群盗,不出月余,竟已攻陷济南济宁两府,连为北征积压的粮草都被叛军抢夺大半。

皇爷震怒之下也别无他法,只得暂且按捺北上的筹谋,调遣蓟州的兵马前往山东平叛。

这火烧眉毛的当口,裴容廷临危受命,连夜赶回京师,只被准许回府辞别高堂,即刻就要南下。

银瓶从听见这消息到见着裴容廷,前后还不到半个时辰。

那已经是月上柳梢的时候,她在角门送了桂娘出府,听说二爷回来,急忙往回赶。

过了垂花门,从后园的梅林穿过去,银蓝的夜色里,满地梅树瘦枝的影子,疏影昏昏,暗香渺渺。

身远远听见踏雪的脚步声,打灯笼的丫头问了一句“是谁”,随即呀了一声,恭顺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