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是有些剥落的,灰黄色,灰粉色,腻子剥落处露出粗粝的砾石。这房子不见得光鲜,但架构很有它曾经豪迈的底气几根半嵌的爱奥尼式柱,做了些四棱八角的窗台,窗子自然都拢得比女人的内衣还紧密,像严守什么秘密。窗棱倒漆了新的猪血红色。门楣倒还算干净,但门板终日深深掩着,只露一条细微的缝,缝里幽深洞黑,街边的小孩常常靠近了凑上脸往内才一觑眼,便呼啦啦你推我攘地散开。
那漆黑的一线天,有种神秘的恐怖。报童清晨要特意将《时报》叠上一叠,才能卡进那天逼仄的缝。每日的报纸像一种声明:这终年不见天光的门洞里,尚有活气。
偶尔那扇门也会吱扭扭咿呀,随后头发梳得齐整、系着蓝麻布围裙,紧身袄子黑麻窄脚绔的老妈子挎了藤篮出门,倒马桶的街坊见了,也招呼:
“蓝妈。”
“哎,陈太太。”
“你们奶奶好喔?”
“你们小姐好喔?”
“今天鸡蛋不鲜。豇豆蛮可以。”
“哎。”
于是仍旧各归各路。
蓝妈挎了藤篮回来,她连推门都极轻微仿佛生怕那生锈的活页惊动日光,贴着门缝钻进去了。门缝的扩张程度,只如书页卷了边角。
房子太暗,白日里也点起一盏小电灯灯下斜签一抹骨立的影,光泽的墨绿色生丝似水,波澜出电一般的亮光。
指甲涂上浓郁的红,夹着酒杯,眉目笼罩在一片愁郁里,蓝妈在裤边抹了抹手,他愁眉不展,她也不敢高声说话。
“奶奶,摆早饭?”
“随你吧。”
“奶奶,你又没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