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身,点名:“千乐,除了外面,也要注意家里的动向,记住了?你星如哥是老二的人,在他们眼里等同于老二,太扎眼,你要保护好。”
柏千乐严肃应下。奉星如对他是信任的同时有种微妙的时候倒错感,十年前他庇佑的年青人,如今羽翼已成,反过来庇佑他了,感慨之外,更有一种岁月逼人的沧桑。人总是难以直面衰老和羸弱,从前再多的委曲也受尽了,这点违心,奉星如能自己消化。
像是争分夺秒,用过早饭,柏闲璋就带着大秘出发。全家起了个大早,为他们送行。
奉星如站在柏淑美、柏千乐之后,目睹着烟尘远去,他心里也空滞,陷落他有意回避柏闲璋不假,但男人从前那样遮天蔽日,无须刻意搜寻,只要瓦上三寸青天未坍,他便终日矗立。习惯,亦或潜移默化,它的力量令人后怕。
柏闲璋没有来得及见到柏兰冈本来这也是违规,但押送的卫兵是柏淑美的亲卫,途径常青山脚下,车队稍驻片刻。没人下车,也没人登车两道目光,穿越玻璃内外交汇。
一时言语哽扼。奉星如话到嘴边,陡然望见男人受过搓磨之后的俊荣不复,都落了空因为毫无意义。男人倒是没有他这样起伏不定的心潮,或许也有,但他不形于色,只在车窗掩上完全阻断前,轻微一点头。
这点头意味多少,奉星如也说不清。或许是对他担忧的安抚,或许是代替言语的招呼,或许是表示自己尚可,免去他的顾虑总之,奉星如揪成一团的心绪稍微抚平了,安定的力量逐渐沉降,他脚下的土地也坚实多了。真是奇异,明明柏兰冈才是风刀霜剑严相逼的苦主,反而给予他镇定的底气与安慰。
车里的对视其实还另有所属柏淑美交叠双腿坐在柏兰冈对面,其实他又违规了,就像他越权越职执行押送任务以及上回蓄意纵火焚毁奉星如的机密档案他用什么手段摆平上下,或许唯独神鬼有知。他眼珠子投向窗外,触到奉星如的眼角,又不动声色挪开,收回。
他审讯惯了,审量的动作总是静谧而隐蔽。他对面是柏兰冈看他暗中来回,心里不住冷笑。好在规定途中保持静默不得交谈,否则他真要怀疑自己克制不住冷嘲热讽。
他热讽的目光紧紧追着柏淑美,柏淑美扭开脸,随后像是不忿,又转来,狠狠瞥他一眼。
自此,各看各的风景,再无交流。
奉星如夜里久违的作了梦。梦境交叠,同样的玻璃,先是爸爸,男人铁骨不屈,惨淡天光盖不住他作为一个父亲对稚子浓烈的爱,他那双手镌刻在奉星如的记忆力,在玻璃背后寸寸抹过仿佛掌纹都清晰重现。随后光影变幻,玻璃后的人成了他的丈夫,柏兰冈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盛满他无力辨认的幽思。
同样烙印在他魂魄里,还有另一双眼睛奉星如勾画不出它的形状,他急急坠落,从云霄陡然跌落下地,“铮”地一声,他蓦然惊醒。
天色青得浓重,他灌了热水冰箱里有的是冷酒,但他手足冷汗浸浸,头脑也不甚清灵,一点响动就能将他喝醒,他给自己此刻的战栗定义风吹鹤唳。酒伤肝,冻伤阳,忧思悲恐惊百感交集,他终于直面自己的衰退和虚弱。握着热水杯在帘子后展眼眺望,夜机的信号灯闪烁着滑过天幕,也不知道柏闲璋他们是否得偿所愿。
夜里休息不好,白天精力变有些不济。奉星如探望临近产期的奉尉芝,女人即便躺在病床上,敏锐不减。比起奉星如关心她肚子里未面世的外甥,她更关心奉星如的处境。奉星如不愿向她隐瞒,但也仿佛难以坦诚,他措辞片刻,还是她一语点破:“你没睡好。”
成年人彼此留下几分体面,没睡好,就是足够狼狈的表示。奉星如默认了,他握着奉尉芝的手,良久,终于还是挑了些好不好、坏不坏的事态来说。
奉尉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