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千乐唇瓣嗫喏着,一对杏眼张圆了,他阖上唇,看看奉星如,望望柏兰冈,一干人与他对视,他仓皇而迷茫。他像失了声:“哥,你不要我了?”

“你真不要我了,你答应过我的。”

“千乐。”警示一般的低唤,奉星如对上那双眉眼,红痣像洗不去的朱砂墨点。往常总是很看不惯他的柏淑美,倒是与他相视了片刻,才转走视线。

“大校,书记的电话。”柏淑美的副官清了清嗓子,柏淑美对律师点头,自顾接电话去了。他一走,律师缓和地笑:“千乐少爷舍不得奉先生。”

柏兰冈签字收笔,他一副似笑非笑的鄙薄神气,奉星如像着了刺。他仰靠着靠枕,抬抬下巴,简直颐指气使:“你回来干什么,材料写完了?”

“交给大伯看过了,没问题他放我回来的。”柏千乐扭过头,听见他意味不明地嗤了一声。柏兰冈立刻了然,想必是柏闲璋又授意了。他这好大哥,睡了弟媳之后,倒是分外上心。何其荒谬,柏兰冈眼底的讽刺几乎弹压不住,离婚之际,他的婚姻里布满了旁人乌七八糟的指印。

他意兴阑珊,抓起杯子灌了一口,管他是茶是酒,杯底磕在台面上,奉星如眼皮霎着跳了跳。“还有吗?”

公证忙着拍照,律师翻了翻,一连递下好几份,“签完这些。”

柏兰冈是看也不看了,律师摆一份他签一份,刷刷刷地只剩他飞快翻页的摩擦。奉星如没机会落笔,他那份叫柏千乐拿去了,柏千乐正肃着眉眼一项项审查,良久,他才递回给奉星如。他问律师:“没有亏的吧?”

律师好笑,“哪里能。”他看了眼奉星如,很老道地保证:“奉先生放心,你也都看过了,我们团队核算了好多遍,肯定不会亏了奉先生的。”

奉星如签字的间隙觑了眼柏千乐,随后拍拍他的臂膀,“多谢关心,你二伯还算仁义。”

公证又是唰唰拍照,律师收了双方文书跺整齐,领着人告辞了。辞别前他还很有阅历地对柏兰冈与奉星如点头安抚:“行了,好聚好散,以后都是朋友,有什么多关照关照,缘分一场不容易。”

这话说得,不像劳燕分飞,倒似喜结连理。他一团和气,奉星如与柏兰冈不好不买账,于是也起身一并送他,柏兰冈与他握手,奉星如亦与他握手,彼此话别,这场景,太和平。或许这便是大律师的手腕,有他镇场,还未觉出异处;他一走,厅内骤然冷落。

柏兰冈郁着气,平淡地问一句留不留饭,他也只是礼貌地客气罢了,听得出没多少诚心。奉星如摘下眼镜收回包里,也觉得十分不必。

柏千乐很是怅惘,他不好再缠着奉星如强留他吃一顿散伙饭虽然这也是柏闲璋的吩咐,但他到底没修炼得像男人一般游刃有余,三言两语便撬动人心。他只能巴着奉星如的身后,两人并立廊下,土堆沤着肥,他皱了皱鼻头,抱怨一句。

“好了,回去吧。”

“哥,以后我还能给你打电话吗?还能找你吃饭吗?你不会又像以前一样丢下我不管十年来音讯渺茫吧?”

他垂下眼,沮丧得要命,提起那音讯断绝的十年,奉星如脸上也添上愧色,他掐了只琴叶榕的叶片,恨恨地揉碎,一手青涩汁水:“牛腩还没吃呢!”

那块牛腩早炖了,现在成了他们之间的遗憾,但遗憾未必就坏,好歹也是一份念想。奉星如明白他的意思,忙掏纸巾替他擦手,“好端端地掰它干什么,它又没惹你。”纸巾塞到他手里,奉星如拍拍他臂膀:“以后再炖也一样。你职称考下来跟我说。”

柏千乐感到安全了些,他探了探头,目送奉星如的凯迪拉克消失在铁栅栏外的林荫里。

当晚柏闲璋赶回家里,饭厅已经盛上饭,菜色齐备,小风炉里烧着酒精块,温着微滚的汤。胡椒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