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尉芝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有什么所谓?我的底线是弋娇,他的意思也很明白,仕途中人,离婚太难看,唯独不能离婚。但他要是真带人过去,或者在那边有了心头好,难道我还能管得住他要生儿子?你知道,他们家对我一直很不满意。”

“真到那个时候,离就离吧,少恶心我。该给弋娇争取的我一分不让,他梁识安没有我,焉能爬到今天?凭什么便宜了别人的肚皮。”

一语成谶。不多时,梁识安赴任,传了些绯闻来,奉尉芝不愿受他的闲气,愈发不与梁家往来。两三年过去,愈发冷清,最后夫妻连话都懒得说了,到了这地步,摇摇欲坠的婚姻终于失去了维系的必要。他们的离婚闹得一地鸡毛,奉星如看在眼里,也跟着身心俱疲。他与柏兰冈没有孩子,柏家也还算大方,若不是平生了那一阵风波,他的离婚几乎堪称顺利哪怕如此,连番的审查、谈话,也闹得人腻烦,心灰意冷。

有了孩子的夫妻,再浓厚的情,算成利益账,都成了最痛恨的仇雠更别说男人多精明,女人要费尽心血保护自己和骨肉,中间多少机关算尽,一场婚离下来,命都短去半条。

奉星如去梁家接回奉尉芝母女的那天,奉尉芝抱着孩子,久久不语。她亲着女儿的发顶,道尽一个母亲的心声,“我不觉得对不起弋娇我只觉得她可怜,她有爸爸,但她的爸爸不爱她。”

奉星如想起那晚在产房外,梁识安向他递奉尉芝的遗嘱时那番太凉薄的谈论,他想,到底是应验了。他也握了握外甥女的小手,告诉奉尉芝,也讲给小朋友听,没关系,还有舅舅。

这都是后话,且说此时奉星如揣着心事,因着千乐曾说过想吃某家咖啡馆的熔岩蛋糕,他送了奉尉芝母女回去,途中似有所感,往后视镜里一瞥,那辆大众已经与他经过了同样的两个路口。

奉星如眼底微凝,他敲着方向盘的缝边,思索自己的仇家不巧,他戎马半生,败在他手里的不少,结仇的不少,记恨他的更不少。

但他从前多在外头行事,炎热的雨水密林、神佛漫天的鬼域,那是另一种世界。况且以国内治安,还轮不到这帮人在国境线之内肆意妄为。

奉星如又扫了两眼,也不知道对方是初入江湖抑或势在必得,毫不掩饰毫不迂回地紧追车后,他变道对方也变道,他下桥对方也下桥,他驰入郊野,对方则明光正大地在林间现身。

奉星如踩下刹车,熄火,久违地摸出一根烟,用点烟器碰红了咬在嘴里。

烟盒丢在扶手箱里暗无天日,南方卑湿,烟丝也受了潮,闷闷的,冒出来的烟气不干爽。奉星如吸了两口,余光里对方车里踩下四个男人,远远地便举起枪,他深吸一口气,这回怕是不比从前。

匕首已经让柏千乐丢在那场山崖大火里,再拔什么头枕有甚么动作,也来不及了那黑黝黝的洞口正瞄准他的项上人头。

他降下车窗,探出手,掸掉白灰,眼看写对方举着枪,步步逼近。

烟是抽不安稳了。奉星如丢掉烟头,尼古丁的气息在他肺里流转,他品味着口腔里残留的味道,安抚了些蠢动的激素。

黑色的钢铁已经逼近,奉星如看见那熟悉的洞口,格洛克。他摊开双手,高举在耳边,示意自己的无害:“兄弟,说句话?什么事这么要紧?”

那人横眉竖眼,张嘴就骂:“叼你x,少装,下车!”

他动了动枪口,也许是激动,也许是紧张,他满头汗,额边凸隆起夸张的静脉形状。“钥匙丢出来,马上!”

奉星如听话照做。钥匙丢落地下,男人又喝令他下车,奉星如低头,“咔哒”,解锁声在他们中间响得很明白。

男人的枪口又抖了抖。

奉星如好心提醒:“兄弟,拿稳了,容易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