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出膛的瞬间天地好似侘寂,直到一声闷响,那个男人的头颅爆炸出血花,颅骨、脑膜、脑组织、血液红红白白的血肉交错成血幕的烟火,腥臭的血喷射一地。

就在士兵要上前拖走尸体时,柏淑美动了他们停下脚步,退回队列,真正的令行禁止。所有人看着柏淑美,不知道他为何拦下麾下士兵的举动,同时心底不由得闪过相同的疑问:难道他对方才的侮辱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散了?

下一刻他们的疑问立刻得到消解。只见柏淑美抽出了军刀,后撤一步,举高,挥下血液霎时喷溅,血滴无可避免地喷落他脸上,他眼底漠然,丝毫不为所动,咕噜噜一阵响动,人头滚落到一个士官的脚边。

绕是见惯生死的士官,那一刻也免不了血色尽失。

他打着抖遥遥望向柏淑美他竟然还是纹丝不动的平静,那张玉容淌了血,血水蜿蜒滑落衣领里,很快将他的衣领洇开一片暗色。他那张鲜妍至极的容颜沾了血污,漂亮得越发妖异,不像人,倒像志怪传说里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索命的厉鬼;越美艳,越阴邪。

这场景委实太过骇人听闻,军部里流传纷纭,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有“柏淑美”这三个字出现时人人都敛声屏气,他经过便纷纷侧目,但终于也无人再敢惹他不快,连军部高层都对他退避三舍。

大家都说,柏淑美那双上挑的凤眼阴鸷扫来时,总教人想起人头落地、血花飙到他脸上淌入衣领的那一幕。

奉星如每次被这个容姿极盛的男人呛得一退再退时,都忍不住想,也许是围困在阴暗里跟残忍与血腥为伍太久,他的心性都磨偏激了。十几年前,那个男人虽然也偶尔流露残酷的端倪,却还是会好好说话、会笑的。不是冷笑、阴笑、讥笑,他低眉浅笑的模样就像春风吹化的西湖,傍着烟花三月的晚霞一般缱绻动人。

奉星如曾经以为这个男人长得那么好,光凭他那张脸他的笑靥,就足以令天道偏颇,世人爱戴。他以为他能将男人的晏晏言笑永远拥有,永远私藏。

他想起一句歌词,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这是很多年前某次任务结束之后,他队里的女队员调频放的歌。女生嚼着戒烟糖漫不经心地擦枪,鼻子里跟着断断续续的收音哼着旋律,后座一帮大老爷们起哄,嚷嚷着换一首换一首。

那首歌他只含糊地听了那一次,这句歌词莫名地滑入心底,叫他记了许多年。

“没胃口?”

冷不丁首座的男人出声,奉星如抬眼,对上柏大少爷的视线,他立刻否认,“没有,走神了而已。”他舀了勺粥,送进嘴里,把疑问和着粥米一并吞下喉咙。柏家高门贵户,规矩大而冗繁,柏千乐在时有他出声,桌上才有些交流。柏千乐不在,奉星如除了刚落座时的问候,他一向将“沉默是金”奉为在柏家行走的金科玉律。

因为柏夫人看不上他的出身,而柏闲璋又总嫌他小门小户,有失教养。刚结婚时他还会试着在饭桌上搭话,那个男人总是沉沉撇来一眼,奉星如不蠢,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妥,但几次之后,也学会了收敛。

虽然放在平常他知道应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场面,但他依然闭上了嘴,在柏闲璋面前总是多说多错,他不想触男人的霉头。

男人不赞同地扫视他,神色微动,好像有话要说,最后却没有出声。半晌,忽地听见他说,“兰冈今晚回来。”

奉星如垂下眼睫,捏着勺柄的手顿了一顿,终于知道自己应该应什么了:“我知道了。需要去接吗?”

柏闲璋扫他一眼,抹了抹嘴,“不用。你记得早点回来。”

奉星如听在耳里,仿佛他意有所指,不敢与他对视,点了点头,他会的。

他跟着柏大少爷前后脚走到门廊下时,柏大校的司机已经泊好车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