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 / 2)

他忘不了那一晚。

前半夜,他在城外鬼混;后半夜,火光照亮了半个皇城。

然后,他便成了活死人。

在那封王府飞鸽送来的急信上,只写了一个字:

跑。

那是他爹的笔迹。

凌乱、歪斜、丑陋。

曾经尚算端正的笔迹,在那封信中却化身为将倾的大厦,每一勾挑、每一转折,都带着千钧重压下不堪支撑的颤抖。

那只飞鸽,是他爹精心豢养的。

世人皆知东平郡王爱养鸟,却鲜有人知晓,他养得一手好信鸽。

那只夤夜而来、身插利箭、飞抵后便断了气的黑羽信鸽,正是他父王最喜欢的一只,名字叫做“乌羽”。

一代豪雄,乌江断肠。

那委实不是个吉利的名字。

而命运亦果然如此安排,这只名叫乌羽的信鸽,拼着最后一口气,完成了主人最后的愿望。

那封信,以及信上血红的、仿佛还在往下滴血的字,经年以后,在徐玠脑海里不断地放大、放大、放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上气。

那是他爹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字。

从那一晚起,这世上,便再没了东平郡王府。

那座华丽而腐朽的府邸,随着建昭朝的终结而坍塌,而徐玠,便是唯一的幸存者

不过,在名义上,他其实已经死了。

他笨蛋爹终于做了一件聪明事儿,让一个与徐玠身量相仿的人,顶替了他。

于是,在传遍大齐的逆贼授首名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徐玠的名字。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建昭十八年末,新帝大军突然包围东平郡王府,府中上下近三百口尽遭屠戮,连襁褓里的婴儿亦不放过,尸横遍地、无一生还。

第079章 残生

遭此厄运的并不只有东平郡王府一家。

那一晚,从各个王府中流出来的血,染红了好几条街,接下来整整半个月,玉京城的空气里都带着股子血腥气。

诚王篡位前做第一件事,便是翦除了所有祸根。

从那以后,大齐徐氏皇朝的正统子弟,便唯有元光帝这一枝了。

没有人发现徐玠这条漏网之鱼。

毕竟,死尸都是血肉模糊的,只能够凭衣裳辨认,且彼时徐玠一直呆在庄子上,元光帝根本就不认识他。

他就此逃过了一劫。

可是,他依然很怕。

那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恐惧,在往后的许多年里,一直与他如影随行。

微微眯起眼,徐玠对着虚空的某处摇了摇头。

那时候他可真没用啊。

没用透了。

被优渥的生活淘养坏了的王府子弟,连个正经人都做不好,你还能指望他有血性?

除了吃喝玩乐,他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懂。

只知道没命地跑。

一直跑、一直跑,直跑到了临近罗刹国的大齐边境,前有边军锁路,他方才停下了逃亡的脚步。

在广袤无边的森林里,在荒凉幽深的无人处,徐玠头一次聚起勇气,试着看向来路。

他知道自己被养废了。

废得十分彻底。

可他不甘心。

那个血淋淋“跑”字,牢牢嵌在他的脑海,照见他灵魂深处一切的丑陋与黑暗。

他想,就算去死,也不该死得像现在这样难看。他总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些、整齐些,才有脸去地下见他的爹。

于是,在长达半年的逃亡之后,徐玠第一次尝试着落脚。

那是一个安静而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