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仪震惊道:“是筠郎?”
“梁穹的母亲佐臣,曾是朕的好友,朕当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她为何自绝,朕如是她,断不会做傻事,可人世间的选择,哪里是由朕独裁?你方才问该怎么选,朕也不知如何回答,不如便由梁穹去选吧。”
乐仪内心忽地一跳,肩头的担子瞬间轻了不少。只是所谓“让梁穹选”,可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朕可以做主,让他离京去南郡将养身体,至于他要不要真随你走,朕就无法左右了。若他想去南郡,朕这里有一封信,你带着交给你父卿,他看过后便知该如何劝解梁穹。若梁穹不愿跟你去,一心只想为留仙殉情,那就随他吧。”
这是帝王的成全,也算帮自己做了艰难的决定,乐仪叹息着向皇姊叩头,真诚地表达了感谢。
“留仙的后事解决后,你也得重回西部了。如今兴患如面上之痈,不尽除迟早恶化,届时荆国酣睡都不得安稳。朕不仅要收回失地,还想继续北进、西进,乐仪,你愿意将来像你母侯那般独自掌兵,帮朕做这征伐之事吗?
乐仪正色跪下道:“臣愿意,随时等候陛下驱遣。”
圣上一笑,为她拟了一道旨意,让梁穹去南郡陪伴侯卿魏琅声,随乐仪一起离京。
梁穹终于挣脱了黄金笼,身体和气色都有所恢复。他将灵牌随身带着,在乐仪的最后一次询问中与她告别。
乐仪点点头,不再苦言相留,对子昂道:“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随后与两人分别,向着西部战线而去。
“庶卿想往南还是往西?”子昂问。
梁穹曾随魏留仙生活在京都和春台,但两人对春台恐怕都没多么满意。他喜读游记,心中装了许多美景,但罗子昂此时发问,他却只想起一个与美景无关的地方。
“我想去一次圣乡。”
“圣乡?”
梁穹点头:“听闻成璧是从圣乡将她尸首带回的,我想去那看看。”
西部还在战火纷飞之中,好在大亭已经收回荆囊,子昂知道梁穹仍怀着与她同死的执念,于是答应道:“那好,奴陪你去圣乡。”
两人骑马走在逐渐放暖的冬末,到达圣乡时,黄原之战已经打响,圣乡的郊野随处可见新草嫩芽,破碎的旧神殿内,真嫄塑像倒塌的巨石已被清扫干净,屋顶和围墙整体破开,等待开工重修。
魏留仙与成璧走投无路时藏身的废墟,与现在相比判若两处,唯独神祠后被烧成木炭的枯树仍旧保留着,从根部蘖生了新芽。
梁穹没找到他想要的关于魏留仙死亡的痕迹,倒是因崭新的一切微感欣慰她若非卒于绝望的凛冬,而是消失在鲜妍可爱的春日,激发的想象也会截然不同。或许她和成璧在生命的最后曾经紧紧拥抱,或许将微笑定格在暖阳之中,梁穹如此想着,与子昂在庙内跪下,向曾矗立雕像的地方庄严地叩头。
“若真嫄有灵,将我带回公主身边吧。”他如此说着,回应他的是和煦春风。
几日后神殿旁的林中多了一丘新坟。西部人经历惨烈的战争后,对生离死别更有共情,修神庙的工人见子昂独自埋葬故人,便一齐过来帮忙,树碑坟丘,夯土栽树。
那碑上刻着两个名字,其一与令西部铭心的公主名号相同,她们猜想这坟丘的树立为纪念,毕竟传言中公主卒于圣乡。
北境战火何时停歇?蘖芽的新枝何时茁长?祈祷重逢的灵魂,可会相聚于来生?
那坟前香火不断,培下的花木也一年比一年繁荣。
经历八个春秋之后,最初树坟的男人就再未出现过了,上香扫墓者却后继有人,是已经长大的西籍孩童。一座新的神祠也在原址修建而成,人们照旧颂赞、耕种、休养生息,舔舐伤口,重建家园,那令白膏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