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对小红的总体构想,曹雪芹是故意不事先向脂砚斋讲明的,这一方面可能是曹雪芹自己也还有个来回调整思路的过程,另一方面也可能是为了让脂砚斋看到后面,享受恍然大悟的审美乐趣。如果什么都事先跟脂砚斋说个底儿透,脂砚斋写起批语来会少却许多兴致,必须让脂砚斋跟郑和驾船下西洋似的,能因为不断地发现“新大陆”而惊呼。
二、两条批语之间明显的前后呼应、更正的话语关系,说明脂砚斋和畸笏叟就是同一个人。查所有现存古本的批语,自壬午年畸笏叟的署名出现后,就再没有署名脂砚斋并注明那以后年代字样的批语了,这也就更说明畸笏叟就是年纪渐老(特别是心理年龄渐老)的脂砚斋的一个新署名。
三、“草蛇灰线,伏延千里”确实是曹雪芹创作《红楼梦》最重要的艺术手法,似乎无意随手,信笔拈来,实际上却都是呕心沥血的伏笔设计。贾芸认宝玉为干爹,凤姐要收小红为干女儿(在弄明白错了辈分后才作罢),这样的情节设计都是伏笔。在这三回以及整个八十回书里,宝玉何等尊贵,凤姐何等威风,但到了八十回后的狱神庙一回里,当年在他们面前那么卑微、那么屈从的芸、红,却以救助者的身份出现在他们面前,给他们以甘露般的慰藉。世道诡谲,人性深奥,通过这样具有穿透力的构思,定会表达得淋漓尽致。只可惜我们看不到那几回具有震撼性的文字了。
我一再强调,不应该把高鹗的续书跟曹雪芹的《红楼梦》混为一谈。现在还有人说“一百二十回的《红楼梦》是经典”,通行本的《红楼梦》还非要把高鹗的名字跟曹雪芹的名字并列,《语文新课标必读丛书》的《红楼梦》前八十回以俞平伯点校本为底本,俞本原来只有八十回,却也偏要把高鹗的四十回加上去,封面上也还是印“曹雪芹 高鹗著”。现在且不说别的,高鹗把贾芸这个形象歪曲到什么程度了啊?真是骇人听闻!他竟把贾芸写成是迫害巧姐儿的“奸兄”!小红呢,一个前面两次上回目的重要角色,竟被他写丢了。倒也交代她嫁给了贾芸,但贾芸既然是“奸兄”,她也就成为“奸嫂”了!程高本如此荼毒芸、红,也就是亵渎曹雪芹和前八十回《红楼梦》,就算他们确实不是别有用心,只是根本不理解曹雪芹的构思,胡乱续写,那高续的四十回,怎么能跟曹雪芹的文字死粘在一起呢?怎么能称为经典呢?总有人说加上高鹗续书的一百二十回的《红楼梦》“完整”,我们试想一下,如果有人非要给那断臂的维纳斯雕像续全手臂,宣称只有那样的“完整”才好,才是“经典”,你会怎么想呢?那续上的手臂有资格跟那残缺的古雕一起称“经典”吗?
第二十四回醉金刚倪二上了回目。曹雪芹通过贾芸,把读者的视野引出了贵族府第之外,呈现了一派市井风情。这种辐射式的写法是非常高明的。曹雪芹写作《红楼梦》,是边缘生存中的边缘写作,而《红楼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为边缘人树碑立传的。那是个封建时代,是个男权社会,妇女,特别是未出嫁的闺中少女,是整个处在社会边缘状态,谁会去肯定她们的生命价值?而《红楼梦》宣布她们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那些为官作宰的更是须眉浊物。在对青春女性的刻画中,曹雪芹对相对于太太小姐是边缘存在的丫头们,又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刻画出了许多令人珍惜的脆弱生命的光彩与尊严。对书中的男子也是一样,他的爱惜与尊重,总是往边缘人物上倾斜。实际上贾宝玉就是一个边缘人物,他虽然位居封建贵族家庭的中心,但他从思想上、立场上、情感上、行为上,自觉地“离心”。第十五回里写到在给秦可卿送殡的路途上,他随凤姐到一处农庄小憩,偶遇村姑二丫头,大开眼界,大觉新鲜,离开时坐在车上,看见二丫头抱着她的小兄弟,同着几个小女孩说笑而来,他是什么反应呢?曹雪芹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