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不要去伤害,不要去反对。不要把反庸俗,错误地理解为针对社会芸芸众生,去否定他们的生存权,对他们实行强迫性改造。庸俗,指的是一种流行甚广的精神疾患,这种疾患犹如感冒,一般情况下,虽然具有多发性、反复性,却并不一定致命。但是如果一个社会庸俗泛滥,那就像流行性感冒肆虐一样,会死人,会造成整个社会的损伤,绝不能等闲视之。
庸俗这种社会疾患,不仅“中间人物”大都感染,某些“先进人物”乃至“英雄人物”,有时也未能免俗。恶人那就更不消说了,尽管也真有“高雅的恶人”,但“俗不可耐”是绝大多数“反面人物”的典型特征。
这里只说集中体现在一般庸人精神里的庸俗疾患。秋纹就可以作为个案加以剖析。
惧上欺下。这是庸俗的典型表现。秋纹对上层主子的“权威崇拜”,上面已经揭示过了,她对地位比自己低的小红“兜脸啐了一口”然后破口大骂,上面也已经讲到。而且,在其他丫头们都并不觉得以“西洋花点子哈巴儿”影射袭人,以及讽刺一下王夫人赏赐袭人衣服,算是什么罪过的氛围里,秋纹明明“不知者不为罪”,却还要真诚而谦卑地去跟袭人赔不是,这场景想必也已经刻进大家心中了,而这一切又都并非是她为了谋求自己的进一步发展,只不过是希望稳住既得利益而已,正所谓“器小”,令人哀其精神世界的浅薄、狭隘。书里其实还有一些涉及到秋纹的细节,表现出她那样的生命的庸俗疾患的另一方面,就是“背景意识”。什么叫“背景意识”?社会上的每一个人,都自动或被动地处于社会网络的一个结点上。每个结点的社会等级是不一样的。社会结点其实是会变化的,个人的“结点背景”随社会的变化也会转换,甚至会发生翻覆性的转换。庸俗疾患的表现,就往往会反映在为人处事时,以自己的优势“背景”自傲,而从比自己“背景”差的人物的谦恭中获得廉价的满足。
第五十四回,浓墨重笔写的是“史太君破陈腐旧套王熙凤效戏彩斑衣”,曹雪芹却也在两大主情节之外,特意写了字数不菲的若干“过场戏”,其中就有秋纹的“戏份”。他写的是,元宵节荣国府大摆宴席,热闹不堪,宝玉忽然想回怡红院静静,没想到回去还没进屋,发觉鸳鸯正陪处理完母亲丧事的袭人在里边喁喁私语,就没进屋,悄悄地又往回返,在园林里他内急,走过山石撩衣小解,当时随身伺候他的,是麝月和秋纹。正如第三十七回秋纹自己所说,就贾母而言,“有些不入她老人家的眼”,贾母只记得袭人,看宝玉回屋并无袭人在侧,说“他(指袭人)如今也有些拿大,单支使小女孩子出来”,可见虽然贾母因为送桂花赏过秋纹几百钱,却根本记不得她名字,认为是无足轻重的“小女孩子”;当然后来听人解释,知道袭人是因为丧母热孝不便前来,才不再深究。那么,秋纹明明刚听见贾母对袭人看重而轻蔑她和麝月的说法,按说应该心中不快才是,至少,应该不必马上引贾母这个“背景”为荣吧,但曹雪芹很细腻地写到,宝玉小解后自然需要洗手,“来至花厅后廊上,只见那两个小丫头一个捧着个小沐盆,一个搭着手巾,又拿着沤子壶在那里久等。秋纹先忙伸手向盆内试了一试,说道:‘你越大越粗心了,那里弄的这冷水?’小丫头笑道:‘姑娘瞧瞧这个天,我怕水冷,巴巴的倒的是滚水,这还冷了。’正说着,可巧见一个老婆子提着一壶滚水走来,小丫头便说:‘好奶奶,过来给我倒上些。’那婆子道:‘哥哥儿,这是老太太泡茶的,劝你走了舀去吧,那里就走大了脚!’秋纹道:‘凭你是谁的,你不给?我管把老太太茶吊子倒了洗手!’那婆子回头见是秋纹,忙提起壶来就倒。秋纹道:‘够了。你这么大年纪也没个见识,谁不知是老太太的水!要不着的人就敢要了!’婆子笑道:‘我眼花了,没认出这姑娘来。’宝玉洗了手,那小丫头子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