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银子来。天下东西皆可用,宝钗接着说:“既可用,便值钱。”探春算起账来,越算越兴奋,于是三人就计议了一番,在大观园实行兴利剔弊的新政,实施承包责任制,以提升大观园的GDP值。

承包的前提,是将个人责任与个人利益紧密联系在一起,说破了,也就是首先承认人皆有私心,人性中皆有恶,因此顺其心性,加以驾驭,“使之以权,动之以利”,因为所承包的事项关系到自身收益,所以会尽心尽力,一定会努力地降低成本、减少浪费、提升技术、珍惜收益,一个一个的承包者皆是如此,则大局一定繁荣。用宝钗的话说,就是光一年下来的生产总值,就“善哉,三年之内无饥谨矣!”

但承包的做法,是挥动了一把双刃剑,一边的剑刃用于提高生产积极性,很锋利,一边的剑刃却很可能因为没能辖制住人性恶,而使获利者的私心膨胀,伤及他人,形成不和谐的人际龃龉,甚至滚动为一场危机。曹雪芹的厉害,就在于他不仅写出了“敏探春”、“时宝钗”她们的“新政”之合理一面与繁荣的效果,也用了很多笔墨写出了因为没有真正建立起公平分配机制,所形成的大大小小的风波,仅从看角门的留杩子盖头的小幺儿与柳家的口角,就可以知道承包制使大观园底层仆役的人际关系比以往更紧张了,一个个两眼就像那黧鸡似的,眼里除了金钱利益,哪里还有半点温情礼让?

薛宝钗是个头脑极清醒的人,所谓“时宝钗”,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摩登宝钗”,就是既能游泳于新潮,又能体谅现实的因循力量,总是设法在发展与传统之间寻求良性的平衡。她一方面肯定岗位责任制,一方面又提出了“均富”的构想,这构想又细化为:一,大观园里的项目承包者,既享受税收方面的优惠,不用往府里的账房交钱,但他们也就不能再从账房那里领取相关的银子或用品,比如原来他们服侍园里的主子及大丫头们,要领的头油、胭粉、香、纸,或者是笤帚、撮簸、掸子,还有喂各处禽鸟、鹿、兔的粮食等等,此后都由他们从承包收益里置办;二,承包者置办供应品外的剩余,归他们“粘补自家”;三,除“粘补自家”外,还须拿出若干贯钱来,大家凑齐,散与那些未承包项目的婆子们。薛宝钗在阐释这一构想时,一再强调“虽是兴利节用为纲,然……失了大体统也不像”,“凡有些余利的,一概入了官中,那时里外怨声载道,岂不失了你们这样人家的大体?”她特别展开说明,为什么要分利与那些并没有参与承包的最下层的仆役:“他们虽不料理这些,却日夜也是在园中照看当差之人,关门闭户,起早睡晚,大雨大雪,姑娘们出入,抬轿子,撑船,拉冰床,一应粗糙活计,都是他们的差使,一年在园里辛苦到头,这园内既有出息,也是份内该粘带些的。”

薛宝钗的“大体统”,当然是指贾府的稳定,起码是表面上的繁荣与和谐。过去人们读这回文字,兴趣热点多在“承包”的思路上,对与之配套的“均富”构想重视不够。我们的现实社会,实行“承包”已经颇久了,甚至有人已形成了“改革即承包”的简单思维定势。实际上“承包”不是万能的,有的领域有的项目是不应该承包给私人的,而实行承包也不能只保障直接承包者的利益,而忽略了没能力没兴趣没必要参与承包的一般社会成员,特别是社会弱势族群的利益。薛宝钗的“均富”构想,虽然很不彻底,而且在她所处的那样一种社会里,也不可能真正兑现,但是对我们今人来说,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特别是她能考虑到如何让大观园里抬轿、撑船、拉冰床的做“粗糙活计”的苦瓠子们,也能“粘带些”体制改革的利益,以保持社会不至于因“失了大体统”而“不像个样子”,这一思路,无论如何还是发人深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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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来说甄士隐。他那观花修竹、酌酒吟诗的神仙般的中产阶层生活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