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不知何时传来一股幽郁的檀香。
两人往身后的窗户望去。
一位身材修长高挑的白衣男子正站在窗前,逆着光,白玉如俦的脸庞带着一种谦卑祥和的宁静,左侧鼻梁带着一粒黑痣,无端生出几分风流。
平直瘦削的身材刚好撑起那身白绡袍,飘逸如谪仙,峨峨如玉树。横放放在腰前的手捻着一串古朴的紫檀佛珠,细看之下,那张丰润柔软的唇似乎在无声低喃着佛经之语。
王灵澈见到转过来的那张脸时,澄净的眼里微微闪过一抹错愕,而后又立刻归于平静,透露出几分憨气。
裴厌辞没错过他眼里的那丝错愕,也没错过那双干净清亮的眼睛,仿佛何事都能轻易窥见。
“想必这位就是王舍人了。太子府总管裴厌辞,见过大人。”
“总管?”王灵澈泠泠如泉水漱石的清澈嗓音带着几分疑惑与不可置信。
“正是。王大人可否移步至内堂细说?”裴厌辞伸臂向里,邀请道。
王灵澈看了眼他小叔,后者担心地皱起眉头,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他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嘴角扯出一个浅笑。
裴厌辞看着他俩没说话。
“灵澈,你今日诵经倒是比往日快上许多。今日府上来了贵客,正是找你的,你看你,佛事怎么也没有俗事来得要紧啊,就算稍晚些时间,佛祖又不会怪罪。”
王家小叔对着王灵澈说话,内容却是在对裴厌辞解释,又在指责他的不是。
王家小叔又道:“我们这里已经聊得差不多了,你要是还有旁的事情,便先去忙,这里有小叔陪着呢。”
“无事,既是找我的,我也应该出来见见。”说着绕到前门进来。
裴厌辞适时开口,“大人在官场多年,应该懂得,有些话可以跟你们王家说,有些话,只能跟东宫的人谈论。”
他悠悠道:“这也是为了大人你好。”
王府小叔也晓得这个道理,尤其是东宫这种敏感的地方。
只不过,他有些担心王灵澈。
“王大人要留在这里听吗?”
王家小叔面色讪讪,冷哼一声离开。
“你们也出去吧。”王灵澈挥退了周围侯着的下人,“在这里站太久难免脚酸,先去歇着吧,有事我们再唤你们。”
周围下人纷纷告退。
“王舍人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待只有两人时,裴厌辞似笑非笑道,“慈悲为怀,善待下人,倒是把我晾在一边,原是裴某不配了入不得王舍人的眼了。”
“完全没有的事。说来惭愧,每日功课不可废,今日念及有太子殿下的人来,提早了半个时辰。”他语调温柔,眸如山泉。
“若是心中有佛,做不做功课有何要紧,王舍人的慈悲心修炼得还不够深。”
王灵澈面上浮起几分羞赧,“学了三年,仍未得佛缘,还需时时刻刻过心,提醒自己心境平和,莫与俗恶之人争辩。”
裴厌辞挑眉,“王舍人觉得我是俗人还是恶人?”
王灵澈顿时慌了,忙解释道:“王某绝非此意,只是在说自己修炼还不到家,做不到心态平和,总管很好。”
他态度诚恳,模样性子又乖又干净,反倒衬托得自己像是欺负他的坏人。
裴厌辞见惯了官场里惯用手段的人,头一回简单这么诚挚的人,反倒有点不习惯了。
“方才你家小叔说,王家不打算支持殿下改革新税法?”裴厌辞直接挖了个坑。
“虽说他们不赞成,其实我是赞成的。”王灵澈道,“《易经》说,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太祖之法距今已有两百余年,此刻提出新法,正是顺应天命,顺应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