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三个“毋”。
一是“毋避”。这是从佛教的“无常”观念引出来的。由于“无常”,一切都会发生,既无法预计,又无法预防,那就不如平静接受,从容处理。应该知道,这是在接受既正常又不正常的世界,这是在面对既正常又不正常的人间,不必恼怒、哀怨、气恨。为此,我从青年时代开始,就对家庭和自己遇到的一切灾难、冤屈、诽谤,都采取“毋避”的态度。开始有点儿不知所措,但后来越是“毋避”,就越坦然,觉得这是生命入世的正常方式。若是避了,反而像是避洪水于沙墩,避匪徒于枯井,既自废了手脚,又恶化了事态。
“毋避”,从根本上改变了与生俱来的避祸本能,使自己变得强大。在我平生遭受无数凶逆的时候,佛教让我一次次抽去了个人的名利凶吉期许,去直视无常。结果,倒是拥有了站在灾祸最前沿的大雄精神。让我高兴的是,我的经历使周围友人都确信,如果以后遇到了地震、海啸或其他重大灾难性事件,我必定仍然会是一个平静的救助者和安慰者,直到最后。感谢佛教,给了我这种人生底气,使我有可能引领大家面对世间困厄。
二是“毋招”。不躲避,也不招引。尤其是世间那些看起来很堂皇、很荣誉、很普及、很方便、很时尚的一切“美事”,更是不招、不引、不思、不迎。因为这一切,都是既定形态、外在硬块,属于佛教所言之“色”和“蕴”,皆为空相,应该看破。若不看破,即是障碍。对此,我有很多切身感受。外部世界诱惑和招引实在太多,为了向外部世界证明自己价值而进入某种台阶的理由实在太多,我却渐渐明白,那些全是障碍,一旦被招,极易迷失。我为什么能够坚辞高位、谢拒名号、绝迹会议、不涉团体?其实都是佛教的“性空”观念在主导着我。
我知道,越有声势的强力,越是性空;越有吸引力的美事,越要放下。否则,整个“受想行识”都会坠入“颠倒梦想”,不得超脱。环视四周民众,大多在官阶、名声、输赢、信息、网络间挣扎折腾,反把我看作遗世怪人。我则在为他们默祷:“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三是“毋应”。说起来,毋招世间美事,这总该太平了吧?不,总有外人指名道姓地对自己实行“直击”。我因为不存在“我执”,绝不回应。在佛教看来,种种攻击起自于世间“业”的负面积累,任何针锋相对的直接回应都是在增添“我执”,亦即增添负面积累,而且必然双向叠加,没完没了。试想,如果要回应,怎么回应?无非是依据着某些“事实”,某些“结论”,某些“民意”,某些“舆情”。但在佛教看来,这一切都极不可靠。即便一时看似可靠,也都属于“空相”,时时有可能变动和逆反,时时有可能转型和消失。因此,不如“毋应”,也就是“无辩”、“无回”、“无答”、“无表情”。
不做回应,不做辩驳很可能让进攻者更加肆无忌惮,让旁观者信以为真。但是,这不应该成为自己卷袖伸拳的理由。即便证明了“我”的清白和强大,那又有什么意义?还是回到这个老问题:“我”是什么?因此,大家都看到了,我只要遭受国内媒体大规模的诽谤,总是立即启程到国外,演讲中华文化的正面力量。事实证明,佛教让我免除了大量无谓之耗,让世间免除了不少纷争的噪音,这也就使负面积累转化成了正面积累。
接着说说今后修行的目标,三个“少”。这三个“少”,很难做到,我试过多次,仍常常失足,因此还须继续努力。
一是“少分”。
分,就是佛教所反对的分别心,亦即种种人为的划界和区分。我发现,自己虽然对此早有警惕,却限于惯常思维、学术需要,仍然未能彻底摆脱。我们总是习惯于在写作和演讲中论述地域之分、民族之异、文化之界、国家之别、主义之争、学派之峙,即使比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