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不仅如此,中华文化的辽阔地域,从地形、地貌到气候、物产,都极为丰富,极多差异。永远山重水复,又永远柳暗花明。一旦踏入不同的领域,就像来到另外一个世界。相比之下,其他古文明的领地,在生态类别上都比较单调。

让人兴奋的是,中华文化的先祖们对于自己生存的环境体量很有感觉,颇为重视。虽然由于当时交通条件的限制,他们每一个个体还不可能抵达很多地方,却一直保持着宏观的视野。两千多年前的地理学著作《禹贡》、《山海经》已经表达了对于文化体量的认知,而后来的多数中国文化人,不管置身何等冷僻、狭小的所在,一开口也总是“天下兴亡”、“****”、“三山五岳”,可谓气吞万里。这证明,中华文化从起点上就对自己的空间幅度有充分自觉,因此这种空间幅度也就转化成了心理幅度。

于是,一种根本上的强大形成了。

我把《山河之书》列于《中华读本》之首,就是要表明中华文化由空间幅度转化成心理幅度的过程。

在古代,文化的地理体量由边界来定。中华文化的巨大体量四周,还拥有让人惊惧的围墙和隔离带。一边是地球上最密集、最险峻的高峰和高原,一边是难以穿越的沙漠和针叶林,一边是古代航海技术无法战胜的茫茫大海,这就构成了一种内向的宏伟。

这种内向的宏伟,让各种互补的生态翻腾、流转、冲撞、互融。这边有了灾荒,那边却是丰年;一地有了战乱,可以多方迁徙。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沧海桑田未有穷尽。这种生生不息的运动状态,潜藏着可观的集体能量。

由地域体量转化为集体能量,其间主体当然是人。在古代,缺少可靠的人口统计,但是大家都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规模巨大的民众群体中。即便在《诗经》中,也已经可以从字句间感受到浓郁而丰沛的“人气”。在这个巨大群体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吃苦耐劳、积极谋生、长年不停。加在一起,集体能量无与伦比。

现代的研究条件,使我们已经有可能为先辈追补一些人口数字了。

就在这辽阔的土地上,先秦时期,人口就有两千多万;西汉末年,六千万;唐朝,八千万;北宋,破亿;明代万历年间,达到两亿;清代道光年间,达到四亿……这中间,经常也会因战乱而人口锐减,但总的来说,中国一直可被称为“大山大海中的人山人海”。

正是这一层层的地域体量和人群体量,把长寿的希望许给了中华文化。

中华文化长寿的第二因:自守自安

地域体量、人群体量所转化成的巨大能量,本来极有可能变为睥睨世界的侵略力量。但是,中华文化没有做这种选择,这与文明的类型有关。

世界上各种文明由于地理、气候等宏观原因大体分成三大类型,即游牧文明、航海文明和农耕文明。中国虽然也拥有不小的草原和漫长的海岸线,但是核心部位却是由黄河、长江所灌溉的农耕文明,而且是“精耕细作”型的农耕文明。草原,是农耕文明“篱笆外”的空间,秦始皇还用砖石加固了那道篱笆,那就是万里长城。而海岸,由于缺少像地中海、波罗的海这样的“内海”,中华文化一直与之不亲。

游牧文明和航海文明都非常伟大,却都具有一种天然的侵略性。它们的马蹄,常常忘了起点在何处,又不知终点在哪里。它们的风帆,也许记得解缆于此岸,却不知何方是彼岸。不管是终点还是彼岸,总在远方,总是未知,当然,也总是免不了剑戟血火、占领奴役。与它们相反,农耕文明要完成从春种到秋收的一系列复杂生产程序,必须聚族而居,固守热土。这就是由文明类型沉淀而成的“厚土意识”,成为中华文化的基本素质。因为“厚土”,当然会为了水源、田亩或更大的土地支配权而常常发生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