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她妈教训梁远哲到半夜,生气他背不过课文,后来不知怎么,说到自己拉扯两个孩子命苦。梁斯翊也连带着挨骂,听宋玉琴哭了半宿,三点才睡。

今天雪大,她中午没有回家。

“不舒服?”秦江雪问。

她没说话,脑门压在手背上,摇了摇头。

过了会儿,耳朵听见响动,秦江雪拿着她的保温杯接了热水放在桌角。

“谢谢。” ? 她小声说,视线顺着他的手臂移到眼睛,点点头表示谢意,接着又趴下。

课本和练习册摞得很高,最上面放着几张生物考试的往年卷,淡黄色的纸张皱皱巴巴,显然承受了不少主人的怒气。

秦江雪看了一眼。

那几张生物试卷是市二中保送考试的往年真题。

市二中是省重点,也是海市最好的高中。每年会在中考前三个月举办保送生考试。考试内容只有数理化生,难度很高,录取后可以直接进入高中部提前学习高中课程。

海市的各个初中需要先上报推荐名单,名单上的学生才有资格参加保送考试。

市二中初中部的名额就比其他学校多一些,但那也是一班的事,和他们二班没关系。梁斯翊理科不错,才破例上了名单。

他的声音起了些不易察觉的变化,因为惊喜尾调微微上扬。

“高中部的保送考试,你会参加吗。”

或许是因为做不出题生闷气,或许是因为昨晚的委屈还憋在心里,她本能地寻找出口发泄。

“我不去,去了也考不上。” ? 她声音不大,说话却很冲,“我本来就没打算读高中,女生上学又没用。”

在有些怪诞扭曲的家庭关系里,她是梁远哲缺位的爹,需要给“儿子”做饭,检查作业。

也是宋玉琴的丈夫,要承受“妻子”下班后满腹的牢骚怒火,再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送上安抚。

然而就算做男人,她也只能算失权的男人。

梁国栋在家,梁远哲就像突然开了窍,不用人管,自己主动去乖乖写作业。母亲更是永远一副笑脸,梁国栋只需要在沙发上坐着,晚饭便魔法般从一菜三个馒头变成了四菜一汤。

愤怒和逃离,并不绮丽梦幻的少女主义,随着时间在她心底疯狂滋长。

秦江雪没说话,拉开椅子,坐在她旁边。

梁斯翊听着他写字的声音竟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发现生物卷子每道空着的题目下方多了清晰明了的示意图。被她用中性笔划得乱七八糟的压轴大题旁边,他用铅笔写下了精简的解题思路。

试卷正面,装订线旁的姓名栏处,她的名字后面多了两个陌生但好看的字:【加油】

梁斯翊加油。

她缓慢翻动试卷,拧开保温杯,轻啜一口。杯子里的柠檬片重新泡进水里,酸酸热热的,划过咽喉淌进心窝里。

从那天以后秦江雪隔三岔五趁着午休来她们班,帮她划重点,讲错题。

难题她钻牛角尖想不通,他就趁着课间托二班的朋友塞给她三页草稿纸,演算过程的每一步都写得清清楚楚。

雪下了又化,梁斯翊中午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像跑操时总踩着他的影子,她开始不自觉地按照他的样子生长,耐心,冷静,沉着。虽然偶尔还会打退堂鼓,说一些考不上就去打工的气话。

市二中正门隔着一条马路就是大海。冬天的海比任何时候都深沉,黑色的海水滚起层层白色泡沫,由远及近,消失在脚下的沙坑里。

梁斯翊把荔枝味旺旺碎冰冰拧成两半。

“大冬天吃这个?”秦江雪戴着手套接过,黑色的围巾被迎面的海风吹散,时起时落地飘荡着,耳廓被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