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君不说话,我也没敢再说,我没见过他发怒,也不知道他怒了我该怎么办,只怯怯地掀起眼皮去打量他。
他斜斜坐着,一丝偷跑进来的风吹动他的衣袖,两簇翘而长的睫毛垂下来。
竟然在笑。
暴雨顷刻而至,远远看去,整条长安街被阴云黑沉沉地笼着。唯雅间这片小小天地,温暖干燥:
「林溪,同本君说说,什么叫嫁?」
我微微怔住,瞪大了眼,欲开口,就听得他一字一顿道:
「三媒六聘,八抬大轿。」
「林溪,你是本君要明媒正娶的夫人。」
11
紫宸君最后到底同林家定亲了。
最高规格的六十四抬聘送到林家,主母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被聘书上的名字惊到。
她来不及顾念礼节,生硬地问:「可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君上当时明明说……」
媒官轻描淡写问:「君上当时说什么?」
这一问,满堂便立刻静了。
君上当时确实说,林府的小姐不错。
可林府有两位小姐。
主母大病一场。
我父亲虽然不喜欢我,但素爱权势,为表重视,一改往日冷淡,对我小娘嘘寒问暖,绫罗绸缎、胭脂水粉,成箱往偏院送。
小娘竟成他最宠的人了。
这是后话。
紫宸君要娶妻的消息在上京城炸开了锅。
市井都道,紫宸君什么都好,只眼光不好。
以他的身份,娶个公主才算门当户对。
而婚事那头的林家二小姐,她是庶出女,再嫁之身,名声很差,身上颇有些惊世骇俗之举。
外面议论纷纷,我每日照常去铺子照看,惹人沿街观望。
铺子里裁衣的婶子年长,劝我不如在家避上几日,绣一绣嫁衣也好的。
手底下算盘拨得噼啪一声声响,我埋头记上账,头也不抬问:「别人爱看便看,铺子里还有事情要做,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避?」
婚期订在次年五月。
林雪来我这里闹过一回。
布料成堆抖开,看过却不买,料子太薄,绣工太差,没有一处好。
我拨开被她闹得狼狈的伙计,一把握住她乱摔东西的手,轻飘飘道:「长姐是见过世面的,既然我这里的东西瞧不上眼,去别处买就是。」
她养尊处优,要论力道,如何跟红尘里打滚的我比。
我四处跑商,见过山河,也咬牙扛过百八十斤的货。
年岁虽小,却高她半个头了。
既挣不开,我那长姐,突然哭出泪来:
「林溪,你不守妇道!一嫁再嫁,四处勾引人,还要来抢我的姻缘!」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轻笑出声:
「长姐慎言,三书六礼过的皆是我的名,这桩婚,同你又有什么相干?」
宋书白也来找过我一回。
数年未见,却比往昔热络。
带来一盒血燕,补血养气最好。
说是心中牵挂我许久,闻我觅得如意郎君,他这个做兄长的终于放心。
我告诉他,小娘只生了我一个女儿。
什么兄不兄长的话,以后不必再说。
临近年关,长公主办了琼华宴。
这种宴会年年都有,只是以往请不到我。
这回沾了紫宸君的光,帖子递到我这里。
陵家是大族,与皇室也是沾亲带故,按辈分算,长公主是紫宸君的姨母。
她也是再嫁身,情况与我又有些不同,她是和离之后再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