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福儿先前说不敢承她一声姊姊,但舒芙心底想着,她既然不喜欢为了讨别人喜欢而骑马,那也大约不喜欢梁之衍与她取的这个名字,便依旧喊了姊姊。
福儿讶然:“二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舒芙指了指赤云:“这是郡主的马,而非什么平康坊主家的马。最初饲它们只是为了来别业中的女郎快活行乐而已,绝不讨任何人欢心。姊姊要是愿意,我便同赤云说一说,你骑上它在草场中行一圈!”
福儿眸色微漾,心口噗噗跳起,竟有些久违地跃跃欲试。
然她不知道如何同舒芙开口,只得愣愣望着对面亭亭秀致的少女。
好在舒芙一窥她神色,立时就猜到她的心意,在她踌躇之时,便躬身匐在赤云颈上,轻声道:
“赤云,我今日有件十分重要的事要托付给你。”
宝驹灵慧,鼻孔哼哼出气,拿鬃毛蹭她脸颊。
舒芙认真道:“眼前这个姊姊是我十分欣赏的人,她想要托你带着吹一阵风,劳你好好待她。”
见赤云并不抵触,福儿亦有些意动,两人一同将赤云从厩中牵出来,待至旷原当中,福儿缚住缰绳,一只脚勾住马镫,轻巧一翻便纵身上了马。
舒芙立在地上,微扬起脸看她,见她姿态极其流畅自然,丝毫不像长时间未骑马的模样,不禁心下慨叹。
于骑马一道上,福儿仿佛比她有天赋得多。
她的马术能在长安女郎中脱颖而出,全赖于自己喜欢,私下多练了几回而已。但一年未上马以后,她需苦练多日才不至在秦谧几人面前露怯。
但福儿却仿佛天生就合宜骑马,即使多时不碰,也丝毫不见生疏。
倘若这样的人余生不再骑马,不知道几多遗憾。
时隔数年,福儿再度骑上马背,身下的赤云起先走得极慢,任由春风吻在她面上。
极目远眺,一派青黄色的、仿佛永远也望不到尽头的的泼天草野映入眼中,像她幼时同阿耶喂马闲暇时躺过的那片。
其时高天碧蓝,马鸣嘶呜,泼天浪风一卷,细草与木叶一同簌簌摇起绿浪。
福儿静静吹了会儿风,忽然把眼睁开,两腿一夹,口中轻呵出一声“驾”。
赤云应声而动,拨开四肢在旷原上狂奔起来,得得蹄声与飒飒风声交混在一处,将脑海中鸨母的规训之声全部冲淡,叫她发自内心觉得自如。
舒芙见她真正放松起来,亦觉得欢快,眉目弯起,待福儿再度经过她身前时,没耐住放声道:“姊姊骑马好厉害!”
福儿恍然回神,缓缓止住了赤云,将将停在舒芙几尺以外。
“二姑娘过誉了,”她翻身下马朝舒芙而来,面靥泛出浓重绯色,双目却熠然,“我只不过略略吹了会儿风,真要说技艺,是万万比不过二姑娘和其他女郎的。”
她缓了缓,继续道:“今日得二姑娘垂幸,能一试赤云这等名驹,福儿心底感念不尽。”
话落,她抬起脸,冲舒芙露了个发自肺腑的笑。
舒芙站在她对首,也温温一笑:“是我感激你,你今日骑马上一些技艺叫我受益匪浅……”她想了想,摘下鬓中一枚小小蝉钗,塞入福儿手心,“这只小金蝉送你,做个凭证,我手中有一些玛瑙珠玉,将来嵌一具鞍辔送你。”
福儿一惊:“我身无寸功,怎么敢要二姑娘的赏?”
“不是赏赐,是友人间寻常的赠礼,”舒芙道,“你今日来骑马,教了我许多,我便赠你一件礼物,这是十分寻常的,我和其他姊姊们也是这样相处的,你无需有任何负担。”
“可婢子只是下人,今日能骑赤云已是意外,二姑娘便是送我一具鞍辔,我将来也用不上。”福儿边走边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