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的廖少爷,不是那个跟他顶嘴的逆子,也不是那个小时候急匆匆跑到他跟前,抱住他的大腿,怪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的小孩儿。

廖华恩嗯了一声。

窗户外的太阳下了山,阳光从桌面移到地上,有沉没不在的迹象。

廖远停看着他,纵然他强硬的外壳再怎么遮掩,额头的皱纹、眼尾的皱纹、脸上的皱纹,都彰显着这个男人不再年轻,他的确更加庄严,但也更加无力。鬼门关走过一遭,无论爱恨还是喜怒,都消减许多。不是不怪、不是不怨,埋在他心里的伤口一直在,只是他经历了这些,没有了过分的执拗,被撞的一瞬间,廖远停能感受到有什么失去了,从他的身体里蒸发了,那是他的孤傲、偏执、疯狂,是他真正面临死亡的畏惧,是他从神坛上跌落的利剑,曾经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就算这天地不仁,他也能换一片天地,但血溅在大地上,他才真正的落到了实处,务实地知道,没有什么不一样,他是个普通人,有着盲目理想主义的普通人,不是所谓的达官富贵追求正义,而是一个姓廖的普通人渴望正义。

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他对廖华恩的恨与怨,这些蒙蔽他双眼的私人情感,在一些事上显得那么渺小而无关紧要,像过往云烟。他不愿成为廖华恩那样的人他已经做到了,倒也不必矫枉过正,像赌气般要求自己,他要做的,是想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而不是为了什么而什么,适当的释然,珍惜当下,是这场车祸带给他的唯一感悟。

他们之间没有话说,共处一室是对对方的折磨。廖远停很淡地笑了笑,善解人意道:“谢谢你来看我。”

廖华恩微微抿唇,像是想说什么。

廖远停猜他想走,说:“我会告诉我妈你来过。”

这是下逐客令了。

廖华恩转身走了两步,停住,扭过来看他,廖远停对上他的视线,傍晚有些昏暗,病房内没开灯,他看不清他,只知道望着那沉默的身影,像墙上一片浓重的阴影。

“后悔吗。”廖华恩问。

这不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肯定不会愚蠢的当什么伟大的英雄。

“后悔。”

廖远停笑着说:“被撞的瞬间、被插管子的瞬间、疼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时候,都在后悔。”

像是得到理所应当的回答,廖华恩转过来看他,呵斥:“后悔还这么愚蠢!”

“后悔没有更小心、谨慎,后悔轻易被对方抓住漏洞、后悔还不够强大。”廖远停平静地说,“后悔自己的确愚蠢,自命不凡。”

廖华恩愣愣地看着他,廖远停叹口气,说:“爸。”

“我死了,你会开心吗?”

廖华恩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会想我吗?”

“会后悔吗?后悔那么对我和我妈吗?”

良久没有得到回答,廖远停还想说什么,廖华恩转身离开。

刘学看他出来,瞬间站起来,却看到他身形不稳地走了。

出了医院,廖华恩坐在车上,一言不发。司机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脸色,突然听到一声喷吐,他扭头一看,猛的踩刹车,吓的脸都白了,方向盘都打不稳:“书记!!!”

廖华恩吐出一口血,疲惫地靠着车椅,声音嘶哑,倦怠至极:“开车。”

他抽张纸,抹掉唇边的血,无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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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条路走不通,怎么办?”

“找其他路!”

“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