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学校和慕青的学校仅仅一桥之隔。
他几乎每日都能见到慕青。
慕青喜欢在春日逛公园,喜欢和朋友一起沿湖骑车。
她常在夏天约朋友去出门看电影,盛烈的日光照在她脸上,同她一样耀眼。
秋日慕青喜欢踩地面的枯枝落叶,她喜欢听那种残碎同脆的声音。
北方的冬季格外漫长,慕青最爱雪天,雪人堆得很烂,打雪仗输得最快,耍赖却最多。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从计许口中说出来时,都变得那么轻松淡然。
春日里的软风那样温煦,吹上人的面孔,带着柔枝同露的香气一曳而过。道路两旁的刺槐随风簌簌作响,筛下一道道细碎明亮的光影。
远处的民宅屋脊被暖阳镀上一层薄金般的色泽,春日使得一切平庸芜杂的景象都生动美好起来。
可这样的平静却终究被眼泪搅乱。
抑或是说,是她的眼泪,使这样的春日更生动。
计许抬起手,慌乱无措地替她抹去脸颊上的泪痕,“慕青别哭……”
可是慕青控制不住心口泪涌的酸涩,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绪。
两年的时间太长,而这两年里她所拥有的所有欢愉适逸都在此刻变得不合时宜起来。
整整两年。
他匿身在一片浓重的阴影之下。
靠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爱意支撑。
那是慕青曾经施舍给他的,在许多爱意里分出来的那么一丁点儿。
短暂年少的时光还有多少个两年?
慕青感到一股无端的歉疚涌上心头。
她曾经对计许,终究是依赖更多。
而她的那一点喜欢,那一些情感,在这漫长失散的两年里,早已被遗憾和不甘揉杂得面目模糊。
很多时候就连她自己都忘了,当初回忆里的那一份情感,到底是否真的存在过。
很多话哽在心头,涌出口的竟只有一句:“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啊……”计许小心牵过她的手,吻去她眼角的泪迹,“是我不好,是我不敢去见你。”
他笨拙慌张的姿态使得慕青心头更酸。
她的确拥有过很多很多的爱,可是这样稚拙而热烈的情感,她只有在这一个人的身上得到过。
“阿许……”慕青将计许的手牢牢牵住,迎着他的目光,忽然哽咽,仿佛所有的话都没有必要说出口了。
只有沉默。
却又不止沉默。
过了很久,计许忽然抬手挡住眼睛。
他弯着腰,隔着一层单薄的衬衫面料,少年人嶙峋的脊骨抻直紧绷着,他好似在颤,隐忍的气息压抑在心底,仿佛下一秒,这些无谓的自尊与挣扎,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可是他始终没有把那些话说出口。
其实他也会害怕,害怕手术失败,害怕永远都听不见,害怕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仿佛只是一片孤苦无定的阴影,是一道扭曲丑陋的暗瘢,他是多余又碍眼的存在。
可是他更害怕的是,一生都没有资格回来。
风声温柔拂过耳畔,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一双温软的手臂轻轻环过他的腰,将他抱在怀里。那因绷到极致而细微颤抖的背脊筋骨訇然松懈下来,计许弓着身子,湿润的脸颊贴在慕青胸前,他双手攥死紧紧捏着慕青衣角,声音似哭:“我不能没有你,慕青,我不能没有你……”
就在这一刻,他不想再要那些无谓的坚持,也不想要那些可笑的自尊心。
一世的人生那么长,慕青是这世界上唯一给过他温暖和安全感的人。